【摘文1】
五日後,他們到達了懷遠鎮。經過半年多冷清時光,這個邊陲小鎮再度變成了一個碩大的軍營。皇上的侍衛六軍馬上就要開過來了,所以護糧軍的營寨再度移出了城外,還是同樣的那個小山坡上,還是負責同樣的任務。只是經過一年,每個人的心態都於去年大不相同。
軍官之中,武士彠和元仲文二人沒有請假回家,所以他們兩個早早地替李旭和張秀安排好了營帳。知道自家校尉大人喜歡早起練武,武士彠特地在李旭臥帳前留出了大片空地,並且帶人將地面用石頭碾子壓平,周圍用石粉灑出了隔離線。
「大人看看還有什麼需求,劉將軍吩咐過,虎翼團的所有要求,各級參軍都必須滿足!」新來的司倉參軍秦行師幫李旭安頓好了行李,陪著笑臉問道。
「謝謝秦參軍,現在沒事情了。將來有需要,我會親自去找你!」李旭微笑著回答。這個參軍也姓秦,和在遼河畔失散的秦子嬰同姓。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會不會有血脈相連。
想到這,他心裡又痛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轉向空曠整潔的練武場,耳畔彷彿又聽見了眾人的笑鬧聲。去年春天的時候,記得自己在此將秦子嬰一遍遍打倒,一遍遍以期待的目光將對方再拉起來。
可是今天,自己縱使把眼睛望穿,也不可能將幾個朋友從遼河對岸的黑土地上拉起來了。
「破遼,破遼!」遠處一所巨大的營壘中,傳來將士們聲嘶力竭地呼喊。從營壘的旗號上,李旭知道那是新建的左翊衛大營。宇文述老將軍在停職待罪半年後,又被皇帝陛下擢升為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總領左路十二軍兵馬,以上大將軍楊義臣副之,臨河練兵,待皇帝陛下到來後過河討伐高句麗。
挨著左翊衛營壘的是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因為去年率軍首渡遼河有功,被加封為左光祿大夫,食邑千戶。左武衛營壘旁邊那座略顯混亂的營寨是驍果們集中報到的地方,分別打著折沖、果毅、武能、雄武等旗號,每面鮮紅的戰旗下,隱約都有數百名壯士在列隊操演。不時傳來的喊殺聲與其他幾營大軍的呐喊遙相呼應,震得人耳朵嗡嗡做響。
去年渡河前曾經現在大軍身上的士氣和威風又回來了,雖然今年在此集結的兵馬以新卒為主,少有曾經追隨將軍們東征西討多年的府兵精銳。他們之中,也很少有人還記得去年遼河對岸發生過怎樣的悲劇,經歷了一個冬天又一個春天,那些人頭壘成佛塔早就腐爛坍塌了,白骨長滿了荒草。
「據劉將軍說,這次大軍過河,將不會再對高句麗人手下留情!」武士彠悄悄走到李旭身邊,低聲說道。
「嗯!」李旭淡淡地回應,目光依舊盯著遠方,盯著天邊錦緞般盤旋而去的遼河。
「這幾天找你的人很多」武士彠看了看參軍秦行師遠去的背影,壓低了聲音彙報:「唐公世子請你回來後先去他那裡坐一坐,他要親自為你洗塵。薛世雄將軍派他的兩個兒子來邀請你過營飲宴,說要答謝你的救命之恩。」
武士彠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拜帖,交給李旭。名帖上的字寫得很大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行伍之人手筆,李旭輕輕翻開拜帖,看見裡邊署著薛家兄弟的名字,一個叫萬鈞,一個叫萬徹,兩個名字讀起來和筆跡一樣遒勁。
「駙馬督尉上午也來過!」武士彠笑著拿出第二張拜帖,代表他父親宇文述大將軍來的,說等你回營,宇文大將軍要親自過來答謝救子之恩!
「替我準備三份禮物吧,士彠!」李旭接過拜帖,低聲吩咐,「都別太貴重了,張秀手裡有我錢箱的鑰匙!」
此刻,他清楚地知道三家請客的目的。他不想拒絕。
武士彠很高興自己的上司沒有拒絕其他兩家人的善意,無論是薛大將軍還是宇文大將軍,都不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可以得罪得起的,對方只要稍稍動些手段,就可以讓虎翼團再面臨一次全軍覆沒的風險。關於禮物,他不建議李旭破費太多。李、薛、宇文三家都不是短視得要向下屬搜刮來滿足自己欲望的鼠輩,和這些人交往,禮物只是代表著一種態度,而不在其價值的本身。
李建成很喜歡李旭送給他的橫刀,雖然比起李家任何一件收藏品來說,李旭送的橫刀都上不得檯面。「其實應該我這當兄長的送你一件禮物,慶賀你傷癒歸來才是!」唐公世子摩挲著橫刀的皮鞘,笑逐顏開。「不過送你兵器吧,沒什麼比你那把黑長刀更鋒利。送你馬匹呢,整個軍中又找不到第二匹黑風!所以,我還是請你喝酒吧,把劉兄一起叫來,家中有幾罈御賜的蘭陵精釀,咱們仨找個清淨之處不醉不歸!」
「還要算上我,四個人一起喝酒,肯定比三個人熱鬧!」李世民從屏風後竄出來,大聲抗議。順手奪下李建成手中橫刀,仔細把玩了兩回,很快又嘟起了嘴巴,「有大哥的禮物,我和二姐的呢,仲堅兄不會把我們兩個都忘了吧!」
「胡鬧,咱家又不是貪官,哪有自己向客人討要禮物的道理!」李建成劈手搶回橫刀,微笑著呵斥。
「能收到仲堅兄的禮物,我就是做一回貪官又何妨啊!」李世民順口應付。
「胡說,也不怕爹聽見了用棍子打你!」李建成低聲警告。
「若是爹知道,我便說是你的身教,我只不過是仿效大哥所為而已!」李世民振振有辭地反擊。
對於兩兄弟相親相愛的氛圍,李旭一直很羨慕。等二人鬧夠了,從身邊拿起三個小方盒,遞到李世民手中,笑著說道:「這三件小玩意,送給世民、婉兒和元吉,都是我老家的特產,給大夥看個新鮮!」
「我又不是小孩兒!」李世民低聲抗議,顯然,對哥哥手中的橫刀比對自己手中的禮盒要感興趣。待把第一個盒子打開,他目光卻立刻被裡邊的「小玩意兒」所吸引,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巴,高興之情湧了滿臉。
盒子裡面裝的是一排陶人,每個都只有拇指大小,分別捏成了前代將軍,軍官,士兵的模樣,一個個惟妙惟肖。更難得地是每個陶人表面都燒上了紅、青、黃三色彩釉,看上去精神抖擻,盔甲鮮明。若是將每個盒子中的陶人按級別排開,則可以從大將軍、將軍、驃騎一直排到夥長,剛好代表了一府將士。
「難得他們燒得生動!」李建成的目光也被陶人所吸引,湊上前說道。
「這可沒你的份!」李世民向哥哥扮了個鬼臉,雙臂做了個保護私人物品的姿態。閒時他與婉兒紙上談兵,總是覺得沒有真刀真槍上戰場來得盡興。如今有了陶人,就可以與二姐畫地為陣,一方為高句麗,一方為大隋。每一個將軍代表一府兵馬,一個夥長代表一隊小兵,來來往往分個勝負。
陶人是李旭在離開上谷郡之前買的。李婉兒喜歡收集稀奇古怪的物件,他也無意識地開始留心地方特產。買時盤算著不能讓人說點是非,所以才給李世民和元吉各自捎上了一套。此刻見到李世民喜歡,李旭也覺得開心,拔拉了幾下陶人,信口問道:「婉兒呢,你們姐弟不是日日形影不離嗎,今天怎麼沒見到她?」
「二姐啊,前幾天玩得太瘋,被娘關在後院裡做女紅。估計沒個三、五日不會釋放。一會兒我把仲堅兄的禮物送過去,省得她憋出犄角來!」李世民信口作答,隨手打開其他兩盒陶人,在陽光下比較著欣賞。
「婉兒如果知道你這位胞兄千里之外還想著她,不知道多歡喜呢!」李建成上前拍了拍旭子的肩膀,「不管他們小孩子的玩意,咱們且去喝酒,今日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李旭的目光從陶俑上收回,眼裡刹那間湧滿了笑意。
饒是李旭酒量好,三天之內也醉了三次。一次跟李建成、劉弘基和李世民,一次跟武士彠等自己營中弟兄,第三次跟劉弘基、薛世雄老將軍和薛家哥倆兒。對於這位年齡不大,但勇悍異常,行事又大方得體的少年,大夥看重之餘,在酒桌上難免抬愛了些,總是把他當作敬酒的主要目標。李旭則有酒必飲,飲則必盡,幾輪酒宴下來,倒也落了個爽直的名聲。
沒有人看見旭子低頭向酒杯時眼中露出來的憂傷,人們熱衷於談論他馬踏連營時的勇敢,樂於談論他一箭射殺高句麗將軍的機智,卻都忽略了這些根本並不是少年人最在乎的東西。只有老成世故的劉弘基,偶然注意到李旭的酒量大不如以前,在結伴從薛世雄將軍營壘歸來的路上,帶著幾分醉意打趣道:「你好像比原來容易醉,難道受了幾次傷,把酒量也打小了嗎?」
「沒辦法,有時我一端起杯子,就想起老齊他們幾個!」李旭嘆了口氣,低聲回答。在劉弘基面前,他隱瞞不住,也不想隱瞞太多的心事。當日一同喝酒胡鬧的弟兄們只剩下了劉弘基、武士彠他們三個,旭子不想再失去更多友誼。
劉弘基啞然。他知道李旭重情義,這也是他非要把李旭帶到唐公麾下共謀富貴的原因之一。但是他卻沒想到,事情過去近半年了,小兄弟依然對同伴的陣亡耿耿於懷。
這不是一件好事情,人有時候不能活得太明白。想到這,劉弘基低聲勸解道:「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即使你再傷心,他們也不可能活轉過來。人活著總得向前看,況且唐公已經.....」
「如果只是為了救薛將軍一人,我們何苦賠上三百多弟兄?」李旭輕輕搖頭,打斷了劉弘基的話。唐公李淵不負仁義之名,所有埋骨遼東的護糧軍弟兄,他都盡所能及地為他們爭來了身後榮耀。在去年死於遼東之難的三十餘萬人中,三百多護糧軍弟兄的留下名字的比例最高,家人得到朝廷撫恤和表彰的比例也最多。但這些能彌補什麼呢?能讓死去的人醒轉嗎?李旭難以釋懷。
「旭子,忘了這事兒吧。子固當時已經盡力了!」劉弘基停住戰馬,急切地勸告。
「我從來沒怪過建成兄,他只是一個軍中長史,連宇文述老將軍都阻攔不住的事情,他更是無法阻攔。」李旭再次搖頭,澄清了劉弘基對自己的誤會。
李建成是個重情義的人,對浮橋被燒毀的事情,他已經多次當面向劉、李等人表示了歉意。李旭從來就沒怪過他,他同意劉弘基對李建成的評價,「子固不是個有急智的人!」而當時事發突然,沒有任何幕僚在李建成身邊為其謀劃,循規蹈矩的他不可能憑一己之力阻擋衛大將軍的命令。
李旭甚至不怪衛文升心狠。犧牲掉可能生還的幾百殘兵,進而保護整個遼西大地,對見慣了死亡的衛大將軍而言不是什麼錯誤選擇。換了宇文述、李淵甚至劉弘基在那個位置上,可能都會做同樣的決定。
下令毀橋的皇帝陛下沒有錯,執行毀橋任務的衛大將軍沒有錯,辜負了數百弟兄以命相托的唐公世子也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死去的人,他們身份太低微。如果他們之中真的每個人血脈如同他們自己平常吹噓的那般高貴,那兩座浮橋上就不會騰起大火。
換句話說,如果大將軍宇文述當時不被削職為民,工部尚書宇文鎧不待罪病死,衛大將軍絕對不會在明知道宇文士及有生還希望的情況下,還下令燒掉兩座浮橋。
旭子現在只怪自己和袍澤們命賤,沒有人是大將軍,或者什麼王公貴族的子侄。自從活著回到遼西後,他特別理解為什麼徐家要竭盡全力將徐大眼培養成家族的希望!特別理解為什麼徐大眼的畢生志向是讓家族崛起為真正的豪門!
每個人眼中的真相都和他所在位置和親身經歷有關,每個人眼裡都有自己認為的真相。
此刻,旭子看到的真相便是:這世界是為世家豪門而設,尋常百姓子孫的生也卑微,死也無人在乎。
「旭子,你得慢慢適應!」劉弘基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教誨。
「嗯!」李旭低聲回答。劉弘基曾經說過,這世上很多規則不合理,但你沒有力氣去改變,所以必須學著去適應。否則,除了讓你自己受到傷害之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結果。李旭知道自己領悟得比較晚,但既然領悟了,自己就嘗試著去做,去努力適應那一條條看不見的規則。
「我只是心裡有些難過!我會努力適應!」快到軍營門口的時候,李旭抬起頭,送給劉弘基一臉坦誠的笑容。
彷彿預料到了李旭歸來後當紅的程度,宇文家的人在他回營後的第五天才捧著禮物來訪。這種善解人意的舉止讓李旭對宇文這個姓氏的好感不免又多了一些,事實上,拋開唐公李淵這層因素不談,宇文述父子也的確沒做過什麼對旭子不利的事情,雖然每次聽宇文士及說話對他而言是一種折磨。
與去年那個飛揚跋扈的宇文大將軍比起來,今天的宇文述老態必現。雖然身上穿著一身精緻的戎裝,依然沒襯托出他半點英武之氣。這位平生僅打了一次敗仗的大將軍老了,在半年之內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了下去。花白乾澀的頭髮,滿是皺紋的眼角,還有右半邊總是僵硬著,與左半邊形成鮮明對照的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眼前的老者已經進入遲暮之年。
唯一沒進入遲暮的是宇文述的眼神,雙目轉動之間依舊精光四射,彷彿可以一下子穿透到人的心底。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李旭約略有些煩躁不安,但他勉強支撐著讓自己的面孔不主動避開宇文述的注視。他是在卑微中爬起來的蒿草,看盡了泥濘的地面生物所遭遇到的悲哀,在一叢陌生且高貴的楠木面前,蒿草沒必要再向對方展示自己的卑微。
俯身越低,得到的越是陰影。「那樣做,對我自己無任何好處!」旭子在心中暗暗告誡著自己,迎上宇文述咄咄逼人的目光,還給對方一個平淡溫和的微笑。「本該末將親自登門拜望宇文老將軍和駙馬督尉大人,只是剛一歸來事情繁雜,不小心耽誤了。其中失禮之處,還望老將軍多多包涵!」
「李校尉不必客氣,你對士及有救命之恩,老夫早該當面致謝。只是去年老夫亦纏綿病榻,想來謝你也是有心無力。今日既然有機會登門,咱們就都別再扯那客套話了!」宇文述的左臉上堆起幾絲笑容,右臉卻依舊毫無表情。這個模樣讓他看起來特別像在出言嘲諷,雖然在他的話中沒有任何不滿之詞。
「末將不敢居功,駙馬督尉是憑著自己本事殺出重圍的!」李旭向自己的帳篷內做了個請的手勢,微笑著回答。
當你弄不清對手意圖的情況下,微笑是最好的盾牌。銅匠師父指導他格鬥技巧時說過的話,放在人群之中同樣有用。在李旭人畜無害的笑臉前,宇文述左臉上的笑容慢慢散開,雖然右臉依舊僵直不動,兩雙眼角上卻都帶上了幾絲友善:「士及這孩子手底下有多少本事,我這做父親的還不清楚?沒有你,他早就在馬砦水邊被人割了腦袋,哪還有機會跟著大隊回返!」
「駙馬督尉智計過人,若無他,我們也不可能順利闖入高句麗人的連營,用疑兵之計救下了薛世雄將軍!」李旭笑著將宇文述父子讓進自己的寢帳,順手掛起了充當窗子的厚革。春天的陽光一下子從天空上射進來,照亮了營帳內每個角落。
「遼水東側危難之時,校尉大人仍捨命保護士及。若無校尉大人,我父子今天就是人鬼殊途!」
「既為袍澤,自然互相扶持。李某當時,根本不記得誰姓什麼!只是不想讓任何人在我面前倒下去!」李旭搖搖頭,低聲回答。
這是一句實話,突圍時情景過於混亂,李旭仗著馬快刀利,幾番衝在了眾人的前頭。又幾番返回來,將陷入敵騎圍攻中的夥伴救走。當時究竟救過誰,或者究竟被誰擋住了來自背後的襲擊,他完全不記得。心中只想著活著衝出去,讓更多的人活著。
「校尉大人不記得,宇文家卻不敢忘!」宇文述嘆了口氣,話語中充滿了感慨。
「大將軍客氣了!」李旭拎起剛剛煮好的茶,給每位客人各自倒了一盞:「我這裡沒什麼好茶待客,兩位大人不嫌棄的話,隨便喝一些潤潤嗓子!」
說完,他又拎起另一隻裝滿了冷水的銅壺,小心翼翼地吊掛在被風吹亮了的炭盆上。
「有茶喝就不錯了,我記得前幾次來,李校尉這裡可只有冷水!」宇文士及咧了咧嘴,又開始吐紅舌頭。
「去年駙馬督尉來得不巧,我的茶餅早就用光了。這次的茶餅是從老家帶回來的,估計能用上一、兩個月!」李旭輕巧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把宇文士及的攻擊化解於無形。
「那說明老夫有口福!」宇文述坐在馬紮上品了口茶,笑著說道。猛然間,他皺了皺眉頭,端起茶水又細細抿了一口,喉嚨上下動了幾次,驚詫地追問:「這好像是南人烹茶的手段,與北方大大不同呢。李校尉家裡莫非有人來自江南嗎?」
「晚輩是按道聽塗説的方法烹製,誤打誤撞,希望還能合二位大人之口!」李旭自己也端起一隻茶盞,品了品,微笑著回應。
「你總是誤打誤撞,進入護糧軍中,是誤打誤撞。救了唐公李淵一家性命,也是誤打誤撞。得來這身功名,還是誤打誤撞。仲堅兄弟,你這誤打誤撞的好運氣,什麼時候能轉給我一些呢?」宇文士及放下茶盞,笑著打趣。
「以駙馬督尉的身份和作為,估計不會看上我這點兒好運!」李旭微笑著搖頭。
「你沒聽說過欲壑難填這句話嗎?」宇文士及天生喜歡跟人鬥嘴,見李旭回應,立刻開始新一輪「攻擊」。
「我還知道人力有所窮!」
「一人之力固有所窮,何不假他人之手而攀之。況且路漫漫其修遠長,一個人獨行未免孤寂!」
「請督尉大人恕我知而有限!」不想與對方無止無休地糾纏下去,李旭很乾脆地承認自己無知。
「知己之不足,才能取人之長。人之患,不在少知,而在多知卻無斷……」宇文士及卻不願就此放過李旭,繼續吞吐著血色的舌頭邀戰。
宇文述饒有興趣地看著兒子與李旭鬥嘴,不出言制止,也不替任何人幫腔。小半年沒見,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少年機靈了許多。如果說去年這個時候,自己不經意把一塊璞玉當成了石頭的話,今年,這塊璞玉已經開始放出寶光。任何人,只要還有眼睛,都能看出其中溫潤顏色。
只是這塊玉卻晾曬在了李家的樓臺上,這未免讓人心有不甘。但如何不動聲色地把它偷到宇文家來,卻是個非常有難度的挑戰。萬一把握不好其中尺度,恐怕不但令宇文家和李家的矛盾會變得更深,這塊玉將來光芒四射的時候,宇文家也難免被其鋒芒所傷。
「只要生在世上,就難免與人打交道。若總是特立獨行,自然難免疲敝。若能借力使力,只會越行越遠,越行越輕鬆。所謂得道多助,未必是道義之道,而是通曉和人交往的方法與門徑……」宇文士及喋喋不休地說著,今天的話不似往日般鋒利,與其說跟人鬥嘴,不如說試圖旁敲側擊地來教育李旭。過了一會兒,李旭自己也聽出了其本意,索性閉嘴不言,任宇文士及說得天上地下落花如雨。(注2)
片刻後,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