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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三部曲II 沉默之聲(二版)

The Annals of the Western Shore: Voices

作者:娥蘇拉.勒瑰恩 Ursula K. Le Guin

譯者:蔡美玲

出版品牌: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9-10-16

產品編號:9789863597247

定價 $340/折扣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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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人不是小孩死去,而是小孩倖存。」

――娥蘇拉.勒瑰恩

 

繼地海系列後又一奇幻經典

獻給少年少女的奇幻冒險

一趟關於成長的壯闊旅程

 

 有一種勇氣,出於刀劍武力;有一種勇氣,出於話語文字

 

「閱讀是危險的」

「因為阿茲人害怕閱讀。」

然而,書籍之於我有如黑暗中的光。

書寫下來的東西,就是光


不久之前,安甦爾城是傳說中的美麗城市,曾坐擁孕育知識的大學,保存眾多智慧的圖書館,處處林立壯麗宏偉的建築與神廟。安甦爾人崇尚和平,信仰堅貞,順應神諭而活。然而,美好的日子卻在一夕發生巨變――外族「阿茲人」以蠻力入侵,燒殺擄掠。因不識字,他們畏懼未知,將書本典籍看做承載惡魔之語的容器,便將所有書本或丟入河中、或引火焚燒,私藏者等同死罪。

玫茉生於圍城陷落的第一年。雖出身神諭世家,卻不能識字。她與所有人同樣受盡阿茲人的奴役與壓迫,感到痛苦時,她便躲入被稱為「惡魔之屋」的宅中某個禁忌的房間。宅邸主人看見她身上潛藏的天賦,開始教她讀書識字。玫茉一面學習,一面將復仇的意念深藏心中,期盼能有機會復仇,將阿茲人趕出城市。

當一名為尋罕見書本的詩人歐睿前來安甦爾,玫茉便看見了打破這歪曲平衡的機會。

文字確有魔力。阿茲人畏懼文字,卻熱愛故事。詩人以一篇篇牽動人心的史詩冒險令眾人拜服,安甦爾的革命派與阿茲人看出詩人的力量,懷抱各自的心機,意圖延攬詩人至其麾下。此時,玫茉的能力覺醒,使神諭借她之口,說出了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預言……

 

當沉默百年的神諭發聲,其意為何?

延續十數年的仇恨與戰爭,能否劃下平和的句點?

 

得獎與推薦記錄

《書單雜誌》選書

美國筆會最佳小說

《出版人週刊》年度選書

美國「合作童書中心」特選優良書籍

《學校圖書館雜誌》、《書單雜誌》、《華盛頓郵報》好評推薦

紐約公共圖書館青少年選書

星雲獎最佳小說

 

=娥蘇拉.勒瑰恩系列作品=

 

西岸三部曲I天賦之子

西岸三部曲III覺醒之力

《地海六部曲》

《一無所有》

《黑暗的左手》

《世界誕生之日:諸物語》

《風的十二方位》 

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

美國重要奇幻科幻、女性主義文學作家,1929年生。著有長篇小說20餘部、短篇小說集10本、詩集7本、評論集4本、童書10餘本;並編纂文選與從事翻譯,包括將老子《道德經》譯成英文。曾獲美國國家書卷獎、號角書獎、紐伯瑞獎、世界奇幻獎、軌跡獎、星雲獎、雨果獎、小詹姆斯.提普翠獎、卡夫卡獎、普須卡獎……等,以及SFWA大師、洛杉磯時報Robert Kirsch終生成就獎等榮譽。

她的奇幻成長小說系列「地海六部曲」與「魔戒」、「納尼亞傳說」並列奇幻經典,科幻小說《黑暗的左手》、《一無所有》等也是科幻迷心目中永遠的經典。小說探討的議題,從自我成長與認同,到社會制度探討與性別問題,都鞭辟入裡,在優美恬澹的敘事風格中予人寬廣深沉的省思空間。西洋文學評論家哈洛.卜倫將她列為美國經典作家之列,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也是她的書迷。

蔡美玲

英國University of Reading「兒童青少年文學」碩士。曾任主編及大學講師。青少年小說譯作有《天賦之子》、《沉默之聲》、《覺醒之力》、《地海巫師》、《地海古墓》、《地海彼岸》、《44號神祕怪客》、《河豚活在大海裡》、《妖精的孩子》、《地鐵求生121》、《史庫樂街十九號》、《凱希的空間》、《薇拉的真愛》、《敏娜的琴音》等;心理學書籍《愛孩子,愛自己》、《了解人性》等;並參與編寫家扶自立青年故事集《光明行》、社工服務合集《與你同行:家扶社工的故事》等兒童福利相關書籍。

商路長開始教我讀書。我學習閱讀異常神速,宛如我早就在等候這一天,而且迫不及待,如同一個飢餓的人終於有得吃了。

一旦明瞭什麼是字母,我就先學習字母,並且逐步能認字。我不記得自己曾覺得茫然,或出現花很長時間還認不出字的情況。只有一次,我拿下那本封面有金色設計的大開本紅皮書——還沒學習閱讀之前,它一直是我鍾愛的一本書,我都叫它「亮紅」。我只是想知道它的內容,想好好品嘗它。然而,我試著閱讀時,卻完全摸不著頭腦。書裡有字母,也湊成了單字,但對我而言,卻都只是一些無意義的單字,一個字也看不懂,完全是胡言亂語、不知所云。商路長進來時,我剛好在對那本書生氣,也對我自己生氣。「這本蠢書是怎麼回事!」我說。

他瞥了一眼。「沒有怎麼回事,它是一本很美的書。」說著,他把那些胡言亂語大聲朗讀出來。聽起來的確很美,而且彷彿有其意義。我皺起眉頭。「這本書是用『雅力坦語』寫成的。」他說:「很久以前,這個世界的人都使用這種語言。我們的語言就是從它衍生出來,有一些字並沒有改變太多。看到了嗎,這裡,還有這裡?」他手指的那些字,我可以認出一部分。

「我可以學這種語言嗎?」我問。

他以他常用的那種方式打量我:緩慢的、耐心的、評估的、贊同的。「可以。」他說。

於是,我開始學習那種古語。同時,我也開始閱讀以我們自己語言寫成的《先邯集》。

當然,我們不可以把書本拿出祕室外。書本要是拿出去,我們以及高華世系所有人都會有危險。阿茲人的紅帽祭司要是發現哪戶人家有書,就會帶士兵去那間屋子。他們自己不碰書,因為書本附有惡魔。不過,他們會派奴隸把書拿到運河或海邊,綁著石頭增加重量,然後扔進水裡,讓它們沉下去。對於擁有書本的人,他們的做法如出一轍。

他們從不燒毀書本或讀書的人,因為阿茲人的神是焚燒之神「阿熹」,所以阿茲人認為,「燃燒致死」乃崇高偉大的事,要處罰書和人就改採水淹,或是把人帶到海邊的爛泥坑,用鐵鍬和杆子把人推進去,再用腳踩,直到他們窒息,沉入深泥沼中。

居民常常暗地裡將書本趁夜帶到高華世系。沒人知道這間隱藏的書房,連住在宅邸的人也終生不知。可是現在,連城外的居民也曉得,既然擁有書本變成了危險事,就把書本拿去交給商路長甦爾特高華;他們也知道,那棟「神諭宅邸」是保存書本的安全處所。

我們這一家子人,想進商路長所使用的那幾個房間前都會先敲門,等到有了回應之後才進去。由於商路長的病況已經好轉了一些,所以要是敲門而沒聽見他回答,我們就不再打擾他。他如何打發時間,在哪裡打發,依思塔和莎絲塔從未過問。我猜,她們和我過去一樣,都認為他總是待在他的套房或內院裡。高華世系整棟宅子實在太大,很容易找不到人。如今由於商路長雙腳跛得厲害,連一個街口的路程都很難走完,所以他從不離開屋子,但居民會來這裡看他,而且人數還真不少。他們大多在後棟那邊長談,假如是夏天,就改在某一個院落談話。無論白天或夜晚都有人來,每個人安安靜靜來去,出入借道現在已無人居住的宅邸後棟空屋廢墟,不會引起外人注意。

商路長有白天訪客時,我負責服侍茶水——假如家裡當時剛好有茶。有時候,我會留下聽他們交談。那些訪客有些我從小就認識,像是桑卓門世系的迪薩克、「四屋」家族的人、咖曼世系的卡蒙,以及佩爾亞克。阿茲人征服安甦爾城那年,佩爾只是個十或十二歲的男孩。亞克世系的人艱苦迎戰,軍隊奪其宅邸時,殺了所有男人,女人則帶回去充當奴隸。佩爾在一處院落的乾井裡躲了三天。如今,他和我們一樣還活著,平日與少數幾個族人住在一個破落的屋宅中。他為人和善,比商路長的其他訪客年輕,會跟我講講笑話。每次佩爾來,我總是很高興。所有訪客中,只有迪薩克明白表示不歡迎我在場聆聽他們交談。

至於我不認識的那些,多半是城裡來的貿易商之類,他們有的還能維持衣著的品質。很多男人來的時候,看起來風塵僕僕,似乎在外奔波已久。有的訪客或信使來自安甦爾的其他小鎮,說不定是別的商路長派來的。冬季期間,天黑之後,有時候會有婦女前來——雖然婦女在城裡單獨行動很危險。其中有一位一度常來的婦女留著灰色長髮,

我覺得她有點瘋瘋癲癲,商路長卻以尊敬的態度接待她。她來總是帶了書,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從其他小鎮來的那些人往往也帶了書來,大家或把書藏在衣服裡,或混在裝食物的包包內。商路長曉得我有辦法自己進入祕室之後,他都把那些書交給我帶進祕室。

商路長多半只在夜晚才進祕室,就因為這緣故,先前我們才一直沒碰到彼此。我本來就不是很常去那兒,夜裡進去,那更是不曾有的事。平常,我與依思塔和莎絲塔共用宅邸前棟的一間臥房,所以沒辦法在夜晚從容開溜。而白天我總是很忙,有分內的家務事、祭祀,還有大部分的採買,因為我喜歡採買,而且我總能比莎絲塔殺到更便宜的價格。

依思塔總是擔心莎絲塔,她認為假如讓莎絲塔獨自外出,會在街上碰到士兵,然後會被抓走或被強暴。她就不擔心我。她說,阿茲人不會瞧我一眼的。依思塔的意思是,他們不會喜歡外貌長得與他們相似的我:蒼白骨感的瘦臉,外加羊毛似的頭髮。阿茲人喜歡找安甦爾女孩,棕色圓臉頰以及與莎絲塔一樣的柔軟黑髮。「妳很幸運長成這個樣子。」她總是這樣告訴我。而且,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又瘦又小,這真的非常幸運。根據阿茲統領下達的命令,婦女須有男人陪同才能上街或去市場。單獨在街頭的是妓女,是惡魔的誘惑,任何一名士兵都可以隨意強暴、奪為奴隸或殺了她。但阿茲人顯然沒把年長婦人當成女人;至於小孩,雖然並非總是視而不見,但多半時候的確就是被忽略了。所以呢,負責去市場採買和殺價的總是老祖母和小孩,很多小孩其實是女孩穿扮成男孩,或是如同我這種一半一半混血的「圍城兒」。

我們現今使用的錢,全都是很久以前海盜艦隊逼臨安甦爾城時,某個祖先設法藏匿起來的。後來海盜被驅離,家人卻沒動用那個「幸運寶藏」——商路長都是那樣稱呼它的——照舊讓它埋藏在屋後樹林某處;這就是我們今天賴以維生的全部。因此,我必須盡可能殺價,這往往很花時間。而祭祀和家務也都很花時間。依思塔每天很早就起床製作麵包,所以,我能固定去祕室,不讓人發現我不見了,也不至於引起太多好奇和疑問的時段,就是夜晚大家都就寢之後。所以,我告訴依思塔,我想把我的床鋪搬到母親的房間,就在我們共用的臥房隔壁。依思塔說沒問題。通常,晚餐後洗浴完不久,她和莎絲塔就上床打鼾起來了,要是我不在房間睡覺,她們也不大會注意到。於是,每個夜晚,我輕手輕腳摸黑穿過大宅邸的幾個走廊和甬道,抵達祕室,然後進去,與我親愛的老師一同閱讀和學習。

碰到他有夜間訪客,不能來教我雅力坦語,不能協助我閱讀時,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常常,我會一直讀下去,忘情在故事或歷史中,總會留得比老師平常遣我上床的時間還晚得多。

後來我開始長高,也開始轉變為女人,偶爾我會愛睏得很:不是晚上,而是早晨。

我沒辦法叫自己起床,就算起床,也會一整天像蛜蛾般又沉重又迷糊。儘管我要商路長別跟依思塔講,他還是告訴了依思塔,並且要依思塔僱用那個名叫波米的流浪女孩,改由她負責我原本的掃地和清潔工作。我對商路長說:「掃地和清潔工作不成問題!最花時間的是整理那些祭壇,如果請別的女孩做那工作,我就會有很多時間了。」

這是一個失誤。這一回,他悠悠地看著我,雖然依舊帶著耐心與評估的神色,卻沒有贊同的成分。

「妳母親的亡靈,連同我們列祖列宗的亡靈,都一同住在這裡。」他說:「這宅邸的眾神就是她的眾神,她在世時,每天向眾神祈祀。我堂堂一個男子,對祂們也是尊崇不誤。」這倒是真的,商路長從沒錯失過一天的祭祀,也不曾忘記該做的獻祭。「妳身為我們歷代祖母的女兒,也應崇拜祂們,並接受祂們的祝福。」事情就是這樣。

我為自己感到丟臉,而且生氣。我滿腦子想的是擺脫祭祀的相關工作,因為有時我得花掉整整一個鐘頭,才能完成那些工作:為好幾個神龕擦拭灰塵;替迎泥神更換新鮮綠葉;為幾位壁爐守護神點香;向歷代亡魂亡靈獻上祝福並祈求庇佑;感謝恩努神,並留意祂的紀念日,以便將水和食物放在祂的祭壇上;在每個門檻持頌「出入守護神」讚文;另外,還要記得什麼時候該點亮帝瑞神的那幾盞油燈,以及諸多不一而足的祭祀相關任務。

我想,我們安甦爾的神明一定比任何地方任何人所拜的神明來得多。我們的神明不但多,而且與我們比較親近。我們有土地眾神、有紀念日眾神,還有我們的血與骨之眾神。當然,我是受庇佑的,只要我明白這宅邸充滿了眾神;明白我有按照母親的規矩,回報眾神所賜的庇佑;明白我個人的「房靈」就住在門邊牆壁那個空空如也的小神龕裡,隨時等我回房,並看顧我睡眠,只要這樣就夠了。年紀小的時候,做祭祀的工作讓我很自豪,但我已經持續做很多年了,對那些眾神已經感到乏味。祂們需要的照顧,實在是不少啊。

但只要記起阿茲人稱我們的眾神為惡靈、惡魔;也記起阿茲人害怕我們的眾神,就足以讓我高高興興、全心全意進行祭祀工作。還有另外一件好事:商路長也讓我重新記起,母親曾在這宅邸善盡婦女的祭祀任務。商路長深知母親和他脈出同源,所以一向信任母親必定能做好祭祀這件事,如同他信任母親不至於洩露祕室的事。想到這些,我頭一回清楚地明白了,商路長與我,是我們世系血統僅存的兩個人;目前,家裡為數不多的人口裡,其餘那些人之所以是高華世系的人,全是出於選擇,而不是因為血緣的關係。在那天之前,我沒怎麼花時間去思考

這兩者的不同。

「我母親會閱讀嗎?」有個夜晚,上完雅力坦語課之後,我問他。

「當然啦。」講完,又追憶說:「那時候,閱讀並沒有被禁止。」他往後靠向椅背,揉揉眼睛。酷刑損傷了他的手指,因此他十隻手指都彎曲結節,不過,我已經看慣他那兩隻手的樣子了;我也看得出來,那兩隻手曾經是美麗的。

「母親生前有來這裡閱讀嗎?」我問著,並環顧四周,很為自己能置身這間祕室而開心。我漸漸喜愛它夜晚的感覺,溫暖的暗影從油燈的黃色光暈向外、向上伸展拉長,書背的鍍金字有如星星在眨眼——藉由屋頂的天窗,有時可以瞥見星星。

「她沒有很多時間可以閱讀。」商路長說:「宅邸裡樣樣事情全靠她打點,實在是龐大的職務。當一個商路長,需要花費大把金錢:比如娛樂賓客及其他各種事項。所以,妳母親的書本,大多是記帳本。」他注視我,那神情宛如在回顧,並在腦海裡比較我與母親。「我們一聽說阿茲人派了一支軍隊進入伊斯馬山,我就讓她知道怎麼開門進這間祕室了。我母親敦促我:狄可蘿具有我們的血統,她有權利知道這個祕密。假如事況惡化,她可以設法保存。而這祕室也可以當她的避難所。」

「的確曾經是我們的避難所。」

他引述〈那座塔〉的一行詩句: 眾神的憐憫不容懷疑 。〈那座塔〉是一首雅力坦語詩篇,我們正在合作翻譯。

我引用那首詩篇比較後面的一行,做為對應: 真實的犧牲寓於真心的讚頌 。他很高興我能引用詩句回應他。

「我還是嬰孩時,母親帶著我一起藏在這裡,說不定那時候她讀了一些書。」我說。這一點我以前就曾經想過。每次我讀到能為我靈魂帶來喜悅和力量的東西時,常常遐想,母親在這祕室時,是否也曾讀到相同的東西。我曉得商路長有讀到相同的東西。

祕室裡的書他全讀過了。

「或許吧。」雖然如此,他卻面帶悲傷。

他注視我,有如正為腦海裡某個疑問研究我。最後有了決定,他說:「玫茉,告訴我,妳自己頭一次進來時,就是在妳能閱讀之前,那時候,書籍對妳有什麼意義呢?」這問題花了我一些時間才想出答案。「唔,我替幾本書取名字。」我指著那本皮革裝的大書《桑卓門第四十代領事史實錄》。「我都叫它『熊』。《若思坦》是『亮紅』。我喜歡它封面上的鍍金。有時候,我會拿一些書來蓋房子。但我總是把它們放回原位,一點差錯都沒有。」

他點頭。

「可是那時候,有些書——」我原本無意說這些,但話語自己跑了出來:「我怕它們。」

「怕?為什麼?」

我原本不想回答,但我卻再一次說了出來:「因為它們會發出怪聲音。」

他對著自己發出了一個怪聲音:啊。

「都是哪些書?」他問。

「在......在另外那一頭,其中有一本書,它會嘎嘎叫。」

為什麼我會提起那本書?我從不想它的,我才不想去想它呢,更別說提起它了。

儘管我很愛到祕室來,儘管我很愛與商路長一同讀書,儘管我在故事和詩篇和歷史的寶庫中,發現了我個人最大的快樂,我依然不曾費事走到另一端去。那邊的地面漸漸變成比較粗礪、灰暗的石頭,天花板也比較低矮,又沒有天光透下來,所以越走過去,光線就越暗,直到完全沒入漆黑。我曉得那邊有泉水或噴泉,因為我可以聽見微弱的水聲,但我從沒走到那麼遠,去瞧它一瞧。有時,我以為這祕室的暗影端比較大;有時,我以為祕室越往暗影端就變得越小,有如洞穴或燧道。我不曾走到比那本會發怪聲的書更遠的地方。

「妳可以指給我看是哪本書嗎?」

我在閱讀桌旁坐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動也沒動,最後才說:「那時候我還小,那類事情都自己亂編。比如,我就假裝那個大本的「史實錄」是一頭熊。實在蠢。」

「玫茉,妳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害怕。」他柔和地說。「有的人或許有,但不是妳。」

我不發一語,覺得又冷又不適。我真的害怕。那時我只曉得,要守口如瓶,免得讓我不想說出來的其他事情又自己跑出來。

他再一次陷入深思,然後再一次有了一些決定。「慢一點再看那本書不遲。現在,再讀十行詩,或是就寢?」

「再讀十行。」我說。於是我們又低頭看〈那座塔〉。

即使到了現在,我依然感覺很難承認、很難寫出我的恐懼。回顧十四、五歲那前後,我一直不讓自己想起那份恐懼,如同我遠離祕室的暗影端一樣。那間祕室不正是我能免除恐懼的所在嗎?我希望它保持只是那樣。我不明白我的恐懼,也不想知道它是什麼。它太像阿茲人所稱的惡魔、惡靈、妖怪了。他們口中的那些,不過是對他們所不理解的東西,強加一些無知的、厭惡的話語罷了。他們不理解我們的眾神、我們的書籍、我們的方式。我十分確定祕室裡沒有惡魔,而且商路長本人也沒有半點邪惡力量。阿茲人不是折磨了他一年,逼他供出什麼邪惡法術,最後,由於他實在沒什麼可供,所以才放了他嗎?

既然這樣,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雖然我那時才六歲,但我仍記得,我一碰那本書,它就發出怪聲。我很想使自己勇敢起來。我要自己壯膽走到暗影端那兒。後來我真的去了,視線保持在雙腳前方的地面上,一直前進到地磚變成粗石。然後我悄悄走向一個書櫃,目光依然下垂,只看著那個建造在石壁裡的低矮書櫃,我伸手碰觸一本破舊的棕色皮裝書。我一碰到它,它就發出好大的怪聲音。

我縮手,呆立在那兒。我告訴自己,我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我希望自己勇敢,長大後才能夠殺死阿茲人。我必須勇敢才行。

我多走五步,來到另一個書櫃前,並迅速往上瞥。我看見一個架子放了一本書。那是一本小書,封面是光滑的珍珠白色。我握緊右手,伸出左手去拿那本書,一邊告訴自己,不會有事,因為它的封面很漂亮。我讓那本書自然攤開,然而,它的書頁間竟慢慢滲出幾滴血來。它們是溼的。我曉得鮮血是什麼。我急忙合上書本,胡亂放回書架,然後跑回去躲到大桌子底下我的熊穴中。

我一直沒向商路長提起這件事。我不希望它是真的。那之後,我不曾再重返暗影端那些書櫃之間。

如今,我為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感到遺憾,她沒有像那個六歲女童那麼勇敢——儘管她和幼年時一樣渴望勇氣和力量,以便與她所懼怕的事物相抗。恐懼餵養沉默,然後沉默又餵養恐懼,我卻任由它宰制。即使是在那兒,在那間祕室內,在滔滔塵世中那個我曉得自己是誰的唯一所在,我卻不肯讓自己猜一猜,自己日後可能成為什麼樣的人。

書籍代號:0EMS0031

商品條碼EAN:9789863597247

ISBN:9789863597247

印刷:單色

頁數:288

裝訂: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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