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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我深愛著與這世界戰鬥到底的你,太宰治經典名作選

斜陽

作者:太宰治

譯者:高詹燦

出版品牌: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21-08-25

產品編號:9786263140172

定價 $280/折扣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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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執筆創作七十五週年★
★暢銷千萬冊、日本文學永恆的經典★


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是犧牲者。
我和你都是如此。
《人間失格》絕世前,太宰治筆下最後的戰鬥


「我這樣一棵小草,能夠活到今天,
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斜陽》


二戰後,身為貴族的和子一家因家族沒落,從東京搬到伊豆的山莊居住。然而,仍保留貴族般優雅舉止的母親,身體卻一天天衰弱。此時母女得知,戰時受徵召前往南方島嶼、音訊不明的弟弟直治生還的消息,不料直治染上毒癮,從南洋返家後讓一家人就此陷入了真正的地獄之中。
眼看弟弟從戰場回來後沉迷於女人與酒精,生活愈發失序,而戰後生活的窘迫也逼迫和子淪為粗野的村婦。隨後和子意外從一只塵封的鐵箱裡,發現了弟弟染上毒癮時寫下的日記,這本不為人知的告白手札,也同時打開了和子深藏於心中多年的祕密……

「我要寫一本傑作,曠世傑作。
我想寫出日本的《櫻桃園》,沒落貴族的悲劇。
連書名都想好了,就叫《斜陽》。」──太宰治


《斜陽》是太宰治非常重要的一部作品,以主人公和子的視角,講述戰後一個日本貴族家庭逐漸走向沒落的故事。太宰治於自殺前一年(1947年)發表之後,在日本大為轟動,反響劇烈。
書中的四個主要人物,都在戰後淪為動盪社會與荒蕪心靈的犧牲者,他們被時代壓迫著前行,各自以頑強或屈從的姿態展開生存的戰鬥。
母親,日本最後的貴族,即使遷居鄉下,靠典當衣物度日,至死仍保持著貴婦人的風度氣韻。
直治,熱愛文學的青年,厭惡自己的出身並強調人皆平等,戰後模仿起小說家上原,過起靡爛墮落的生活,最終自殺身亡。
和子,從貴族千金淪為農婦,經歷過失敗的婚姻,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名有婦之夫,而後以悲哀的形式實現其愛情。
上原,聲名狼藉的小說家,荒誕不經,嗜酒好色,但仍不忘搖著筆桿傳達對人生的信念。
太宰治於戰時空襲偕妻小返回故鄉津輕,卻目睹生家的衰敗,家園易主的悵然。此時,他閱讀了俄國作家契訶夫描寫貴族沒落的作品《櫻桃園》,並參考情人太田靜子寫給母親的日記,構想出這部不朽的文學經典。
「我故作冷淡時,人們便說我是個無情之人。
然而,當我真的痛苦萬分,忍不住呻吟時,
人們卻說我是無病呻吟。」
觀看太宰治的文學,必須從其踩踏自身傷口的痛楚,慢慢沉浸在他的文學世界。
《斜陽》甫出版就轟動文壇、人手一本,除了太宰治一貫大受歡迎的青春文學(或稱青春期誰都得出過一次的麻疹),還有他透過書信、日記、遺書等第一人稱形式創造出面向讀者的親切感,以及如《人間失格》中「一直以來我過著羞恥的生活」那隱藏的第二人稱告白式文體,在作品中所呈現獨特的孤獨與疏離。

世間的斜陽・人生的斜陽・戀愛即革命

「戀愛和革命,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
肯定是因為它們太過美好,所以人們才會不安好心,
騙人說那是未熟的葡萄。」
從書中直治對愛情與人生的幻滅,以至和子為愛燃起如同太陽般熾熱的生存意志,太宰治以「懦夫!」一詞直指戰後男性的普遍怯懦;並透過勇敢打破日本傳統價值束縛的和子,讚頌那些拒絕妥協、對道德抗爭到底的女性,彷如即將西沉、卻永不消逝的斜陽。

本書特色:
1 昭和文學金字塔巨著,太宰治二戰後成名代表作全新譯本。
2 收錄多張日本近代文學館內珍藏太宰治在世與家族身影。
3 書末收錄太宰治生前創作《斜陽》緣起、《斜陽》主人公原型太田靜子與太宰治交往記事。

 

太宰治(Dazai Osamu,一九○九~一九四八)
  本名津島修治,一九○九年六月十九日出生於日本青森縣北津輕郡金木町的仕紳之家,父親曾任眾議院議員、貴族院議員,經營銀行、鐵路等事業。中學時期,受芥川龍之介等人作品影響,立志成為一名作家。
  一九三○年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法文科就讀,師從井伏鱒二,後因參與左翼運動怠惰學業遭革除學籍。一九三三年開始以太宰治為筆名寫作,一九三五年以短篇《逆行》入選第一屆芥川賞決選名單,並於一九三九年以《女生徒》獲第四屆北村透谷獎,在他短暫的寫作生涯中總共創作了三十多部作品,包括《人間失格》、《斜陽》、《晚年》、《富嶽百景》、《女生徒》、《津輕》等皆為日本家喻戶曉的經典作品。一九四八年,與情人山崎富榮於東京三鷹玉川上水投河自盡,結束其苦惱、矛盾而充滿傳奇性的一生。
  太宰治的人生充滿濃郁的悲劇色彩,自二十歲起五度自殺,酗酒、女性關係複雜、還曾麻藥中毒,畢生寫作以自身為藍本,自傳體式的回憶貫穿文本,作品以負疚、否定、頹廢為底色,文字富哲思同時帶著幾分幽默,廣受文學愛好人士推崇。他與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等作家被視為日本戰後文學臻至巔峰的大師級巨匠。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翻譯資歷二十多年,累積譯作上百本。主要譯作有《人間失格》、《假面的告白》、《斜陽》、《正義與微笑》、《蟬時雨》、《劍客生涯》系列等書。

 

我站在土間環視店內,終於發現了他。恍如置身夢中的感覺。他變得不一樣了。六年的時光,他已完全變了個人。
我的彩虹、我的M.C、我生存的意義,就是他嗎?六年。那一頭亂髮如昔,但可悲的是,髮量變得稀疏,而且呈紅褐色,那張臉泛黃浮腫,眼眶又紅又腫,缺了門牙,一張嘴老是嚼個不停,感覺如同一隻老猴子弓著背坐在房內角落。
其中一位年輕女子發現了我,向上原先生使眼色,告訴他我來了。他維持原本的坐姿,伸著細長的脖子望向我,沒任何表情,朝我努了努下巴,示意要我進來。在座的人似乎對我不感興趣,依舊喧騰嬉鬧,但他們還是不忘坐擠一點,把上原先生右邊的座位空出來給我。
我不發一語坐下。上原先生朝我的酒杯倒入滿滿的酒,也朝自己的酒杯倒酒,低聲沙啞地說:
「乾杯!」
我們軟弱無力地端起酒杯互碰,發出可悲的響聲。
「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嘰囉嘰原文為ギロチン,聽起來像法語「guillotine」,意為斷頭臺。咕嚕咕嚕則是頭落地打滾的擬態語。)。」不知誰先哼了起來,又有另一人隨之應道「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兩人的酒杯碰撞,「噹」的一聲清響,昂首一飲而盡。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歌聲此起彼落,像是亂唱一通,頻頻互撞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配合不正經的節奏,豪氣十足地硬把烈酒往嘴裡灌。
「抱歉,先走一步。」
有人如此說道,步履踉蹌離去,又有新客人慢吞吞地走進店內,向上原先生點個頭致意,便擠入了這夥人中。
「上原先生,說到那個地方啊,上原先生,那地方的『啊啊啊』該怎麼說才好呢?是『啊、啊、啊』嗎?還是『啊啊、啊』呢?」
一人趨身向前詢問,我記得在舞臺上看過這張臉,是新劇演員藤田。
「是『啊啊、啊』才對。要說成『啊啊、啊,千鳥的酒可不便宜呢』,就像這樣。」上原先生說。
「談的全是錢的事。」一名女子說。
「兩隻麻雀賣一分錢(※語出馬太福音,原文為「兩個麻雀不是賣一分銀子嗎?若是你們的父不許,一個也不能掉在地上。」),這究竟算貴,還是便宜呢?」一名年輕紳士說。
「還有一句話說『若有一文錢沒還清,你斷不能從那裡出來(※語出馬太福音。)』,還有個複雜的譬喻說『一個給了五千,一個給了兩千,一個給了一千(※語出馬太福音,原文為「按著各人的才幹:一個給了五千,一個給了兩千,一個給了一千,就往外國去了。」)』,看來耶穌也挺精打細算的。」另一名紳士說。
「而且他還挺能喝的。我才在想聖經裡怎麼這麼多關於酒的譬喻,果不其然,聖經記載道,有人批評他『看,這個貪食好酒的人(※語出馬太福音,原文為「看,這個貪食好酒的人!稅吏和罪人的朋友!」)』。並非說他是『喝酒的人』,而是『好酒的人』,可見他一定酒量很好。起碼喝個一升不成問題。」另一名紳士說。
「別再說了。啊啊、啊,你們畏懼道德,竟拿耶穌來當藉口。千繪,喝吧。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
上原先生用力和裡頭最年輕貌美的女子碰了一下酒杯,發出一聲清響,喝了一大口酒,酒從他嘴角滴落,下巴都沾溼了,他漫不在乎,用手掌粗魯地擦了一把,接連打了五、六個噴嚏。
我悄悄離席,前往隔壁房間,向那位臉色蒼白,身材消瘦,仿如有病在身的老闆娘詢問洗手間的位置,回來時又經過那房間,這時,裡頭最年輕貌美的千繪小姐像在等候我似地,站在房內。
「您餓不餓呀?」
她親暱地笑著問我。
「嗯,不過我帶了麵包來。」
「雖然我店裡什麼也沒有。」
一副病人模樣的老闆娘,慵懶地側坐,靠在長火盆旁說道。
「您就在這房間用餐吧。要是陪在那些酒鬼身旁,整晚都別想吃東西。坐這兒吧。千繪也一起。」
「喂,阿絹,沒酒了。」
隔壁一位紳士叫喚。
「好,來了。」
那位名叫阿絹的服務生,約三十歲左右,穿著一件亮眼的橫條紋和服,盤上端著十壺酒,從廚房走出。
「等等。」
老闆娘喚住她。
「也送兩壺過來。」
又笑著道:
「阿絹,不好意思,等會兒請去一趟後面的鈴屋,點兩碗烏龍麵來。」
我和千繪並肩坐在長火盆旁烤手。
「把棉被鋪開來吧,天冷了,要不要喝一杯?」
老闆娘拿起酒壺朝自己的茶杯裡倒酒,接著也朝另外兩個茶杯倒酒。
我們三人默默喝著酒。
「大家的酒量真好。」
不知為何,老闆娘以深有所感的口吻說道。
此時傳來大門霍然開啟的聲響。
「老師,我拿來了。」
是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
「社長這個人太斤斤計較了。我說要兩萬圓,一直要,他最後才掏出一萬圓來。」
「支票嗎?」
傳來上原先生沙啞的嗓音。
「不,是現金。不好意思。」
「不,沒關係。我開個收據吧。」
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這段時間裡,這群人還是不斷唱著乾杯之歌。
「阿直先生人呢?」
老闆娘一本正經地向千繪問道。我為之一怔。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總在盯著阿直先生。」
千繪神情慌亂,滿臉通紅,模樣可愛。
「最近他是不是和上原先生起了衝突?平時明明都膩在一起啊。」
老闆娘語氣平靜地說道。
「聽說他最近喜歡上跳舞。還和一名舞女交往呢。」
「阿直先生也真是的,不光喝酒,還迷上女人,這下可難收拾了。」
「還不就老師一手調教的。」
「阿直先生素行不良。像他這種落魄少爺……」
「我說……」
我面帶微笑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心想若是繼續保持沉默,對她們兩人反而失禮。
「我是直治的姊姊。」
老闆娘似乎相當吃驚,重新打量我,千繪則是處之泰然。
「難怪長得這麼像。剛才看到您站在土間的暗處,我大吃一驚,以為是阿直先生呢。」
「原來是這樣。」
老闆娘馬上轉為一本正經的語調。
「沒想到您會來到我們這家寒磣的小店。這麼說來……您和上原先生老早就認識了?」
「對,六年前見過……」
我欲言又止,低下頭,幾欲流下淚來。
「讓您久等了。」
女服務生端來了烏龍麵。
「快趁熱吃。」
老闆娘請我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把臉埋進烏龍麵的熱氣中,稀里呼嚕吃著麵,感覺此刻才真正體會到活在人世的落寞極致。
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上原先生哼著歌走進我們所在的房間,到我身旁來,他不發一語將一只大信封遞給老闆娘。
「光靠這麼一點就想蒙混過去,不行喔。」
老闆娘也沒看信封裡裝了什麼,便收進長火盆的抽屜裡,笑著說道。
「剩下的賬,我會帶來還妳的。等明年。」
「真好意思說。」
一萬圓。要是有這筆錢,不知道能買多少顆燈泡。要是有這麼多錢,足以供我一年的生活開銷。
啊,這些人都錯了。然而,他們也許就像身陷戀情的我,若不這麼做,便無法活下去。若說人降生世上,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那麼,這些人為了活下去所展現的姿態,或許就不該用憎恨的眼光來看待。生存。生存。啊,如此奄奄一息的大事業,是多麼難以經營啊。
「終歸一句──」
隔壁房的紳士說道。
「要在東京生活,就得用『吃飽沒』這種極為輕浮的問候方式,還要講得臉不紅氣不喘,否則沒辦法生存。要求我們穩重、誠實這類的美德,簡直就像是看到有人上吊,還拉他的腳一樣。穩重?誠實?我呸!這樣根本活不下去嘛。如果不能輕鬆向人問候一句『吃飽沒』,接下來就剩三條路可走。一是回鄉下種田,二是自殺,三是當女人的小白臉。」
「沒有一項辦得到的可憐蟲,至少還有最後唯一一條路。」
另一名紳士說。
「那就是叫上原二郎請客,痛飲一番!」
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
「妳沒地方過夜吧?」
上原先生喃喃自語般低聲說道。
「我嗎?」
我意識到自己體內有隻蛇正昂首吐信。是敵意。因一股近乎敵意的情感,我全身為之緊繃。
「可以忍受睡大通鋪嗎?天氣很冷喔。」
上原先生完全無視於我的怒意,低聲說道。
「應該不行吧。」
老闆娘插話。「那樣太可憐了。」
上原先生暗啐一聲。
「既然這樣,大可不必來這裡。」
我沉默不語。這個人確實讀了我寫的信。我也很快便從他這番話的語氣中察覺,他比誰都愛著我。
「真拿妳沒辦法。去福井先生家拜託看看吧。千繪,妳能不能帶她去?等等,只有妳們女人去,路上可能會有危險。真麻煩。媽媽桑,麻煩妳低調點將她的木屐拿來廚房。我送她過去,一會兒就回來。」
外頭夜氣濃重。強風已平息不少,滿天星斗。我們兩人並肩而行。
「就算要睡大通鋪,我也可以。」
上原先生發出快睡著了的聲音「嗯」了一聲。
「你是想和我私下獨處對吧,對不對?」
我說完後笑了,上原先生則是嘴角垂落,面露苦笑道:
「就是這樣才討厭啊。」
我深切意識到,自己其實備受疼愛。
「您酒喝得真多,每晩都喝嗎?」
「沒錯,每天。從早到晚。」
「酒好喝嗎?」
「難喝。」
不知為何,上原先生說這話的聲音,我聽了之後全身為之一寒。
「工作還好嗎?」
「很糟。不管寫什麼都被說胡說八道,實在可悲到極點。這是生命的黃昏。藝術的黃昏。人類的黃昏。連這麼說都覺得做作。」
「郁特里羅(※Maurice Utrillo,法國畫家,畫作以城市景觀為主。)。」
我近乎無意識脫口說出這句話。
「哦,郁特里羅是吧。他好像還活著呢。成了酒精的亡靈、死屍。最近這十年,他的畫變得出奇低俗,沒一幅像樣的。」
「不光郁特里羅吧?就連其他大師也……」
「沒錯,都衰弱了。就連冒出的新芽也變得衰弱。是霜,frost。就像全世界都下起了這時節不該有的寒霜。」
上原先生輕輕摟著我的肩,讓身軀包覆在他的披風衣袖內,我沒抗拒,就這樣依偎著他,緩步而行。
路旁樹木的枝椏。一片樹葉都不剩的枝椏,纖細而銳利地刺穿夜空。
「樹枝真的很美。」我不由得低喃起來。
「嗯,花朵和黝黑的枝椏搭配得宜。」他略顯慌亂地說道。
「不,我喜歡這種沒有花葉、新芽,什麼都沒長的樹枝。儘管如此,它還是好好地活著。和枯枝不一樣。」
「只有自然不會衰弱嗎?」
他如此應道,接連打了幾個猛烈的噴嚏。
「您不會感冒了吧?」
「不不不,不是。其實這是我的怪癖,當我的醉意達到飽和,就會像這樣打起噴嚏來。這是我的酒醉指標。」
「戀愛呢?」
「咦?」
「有這樣的對象嗎?讓您能達到飽和的對象。」
「搞什麼,別挖苦我好嗎。女人全都一個樣。複雜難懂,太難搞了。嘰囉嘰、嘰囉嘰、咕嚕咕嚕, 其實是有個對象啦,不,算半個吧。」
「您看了我的信嗎?」
「看了。」
「您的答覆呢?」
「我討厭貴族。不管怎樣,貴族就是會有教人無法忍受的傲慢。你弟弟直治也是,就貴族來說,他算是個很不簡單的男人,但還是不時會展現出狂妄的一面,教人不敢恭維。我是鄉下農夫之子。每次從這樣的小河旁路過,就會想起小時候在家鄉小河邊釣鯽魚或撈青鱂魚的過往,心中滿是懷念。」
小河在幽暗的底層微微傳出潺潺水聲,我們走在沿岸的小路上。
「不過,你們這樣的貴族非但無法理解我們的感傷,還會瞧不起我們。」
「屠格涅夫呢?」
「那傢伙是貴族,我不喜歡他。」
「可是,《獵人日記》裡……」
「嗯,只有那本書寫得還不錯。」
「那是對農村生活的感傷……」
「那傢伙算是鄉下貴族,這點我可以妥協。」
「我現在也算是鄉下人,還下田耕種呢。是個鄉下的窮人。」
「妳現在還喜歡我嗎?」
他用粗暴的語氣問道。
「還想要生我的孩子嗎?」
我沒回答。
他以岩石墜落般的勁道把臉湊近,不容分說地吻了我。那是帶有濃濃性慾氣味的一吻。我接受那一吻,流下淚來。那是苦澀的淚水,近乎屈辱、不甘心的眼淚。眼淚源源不絕地湧出,不斷淌落。
我們兩人再度並肩而行。
「不妙,我愛上妳了。」
他這樣說道,露齒一笑。
我卻笑不出來。我緊緊蹙眉,噘起了嘴。
無奈。
若要用言語來形容的話,就是這種感覺。我發現腳下木屐在地上拖行,走路的姿態無比頹廢。
「不妙。」他又說了一遍。
「就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這樣太假了。」
「去妳的。」
上原先生朝我肩膀捶了一拳,又打起了噴嚏。
來到那位福井先生家,屋裡的人似乎都已入睡。
「電報、電報。福井先生,有您的電報喔。」
上原先生拍打著大門,朗聲喚道。
「是上原嗎?」
屋裡傳來男人的聲音。
「正是。王子和公主特地前來叨擾一宿。天氣一冷,就老打噴嚏,難得的情侶同行戲碼也變成了喜劇。」
大門由屋內開啟。一名年過五旬,童山濯濯,個頭矮小的大叔,穿著一件華麗的睡衣,以古怪的靦腆笑容迎接我們兩人。
「拜託了。」
上原先生說了這麼一句,也沒脫下披風,直接就往屋裡鑽。
「畫室太冷了,不能睡人。借你家二樓一用。跟我來。」
他執起我的手,走過走廊,順著盡頭處的樓梯往上走,來到一間昏暗的房間,打開房間角落的開關。
「這裡好像料理店的包廂呢。」
「嗯,這是暴發戶的品味。但配上那種三流畫家,實在糟蹋了。壞人的運勢特別好,他這裡戰時完全沒受到戰火波及,不利用一下怎麼行。好了,睡吧、睡吧。」
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樣,自行打開壁櫥,拿出被褥鋪上。
「妳睡這兒吧。我這就回去。明天早上再來接妳。走下樓梯右轉就是廁所了。」
他像從樓梯滾落般,快步走下樓梯,在咚咚咚的吵鬧聲響之後回歸一片闃靜。
我再次扭轉開關,熄去電燈,脫下用父親外國帶回來的布料做成的天鵝絨大衣,鬆開腰帶,直接穿著和服就鑽進被窩。可能是過於疲憊再加上喝了酒,全身慵懶無力,很快便昏沉入睡。
不知何時,他躺在了我身旁……我極力展開無言的抵抗,撐了將近一個小時之久。
突然覺得他也很可憐,不禁放棄抵抗。
「不這麼做,您無法感到安心吧?」
「可以這麼說。」
「您是不是把身子搞壞了?您咳血對吧?」
「妳怎麼知道?其實前一陣子咳得很嚴重呢,但我沒向任何人說。」
「因為我母親過世前,身上也有同樣的氣味。」
「我死命地喝酒。人活在世上,只有一個悲字可言。不是落寞或孤寂這麼悠哉之物,是悲哀。當那陰氣沉沉的嘆息從四面牆壁傳來時,只有自己才有的幸福,根本不可能存在。當人們明白有生之年絕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和榮耀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呢?努力。這種東西只會成為飢餓的野獸嘴裡的食物。悲慘的人實在太多了。這樣說會很做作嗎?」
「不會。」
「只剩下戀愛了,就像妳在信中說的一樣。」
「對。」
我的那份戀情就此消逝。
長夜已盡。
房內逐漸明亮,他睡在我身旁,我仔細端詳他的睡臉,那是將死之人的臉,疲憊已極的臉。
是犠牲者的臉。尊貴的犠牲者。
我的男人。我的彩虹。My Child。可憎的人。狡猾的人。
感覺這是世上獨一無二,俊美絕倫的臉,我的戀情彷彿重新被喚醒,滿心歡躍,我輕撫他的頭髮,獻上一吻。
悲傷的戀情有了結果。
上原先生閉著眼睛抱緊了我。
「我個性太彆扭了,因為我是農民之子。」
我再也不想離開這個人。
「我現在很幸福。即使聽到四面牆壁傳來嘆息聲,我此刻的幸福感一樣達到了飽和,是足以令我打噴嚏的幸福。」
上原先生呵呵輕笑。
「可是,太晚了。已經黃昏了。」
「還是早上啊。」
那天早上,弟弟直治自殺身亡。

 

書籍代號:0EID0556

商品條碼EAN:9786263140172

ISBN:9786263140172

印刷:黑白

頁數:240

裝訂: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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