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變了。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做事的方法有好幾個階段,而他又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但是他意識到自己是持續不斷地在改變,隨著週遭環境的遷易,隨著他的見識愈廣。
他看待紮營的方式,就是一個好例子。剛剛墜機之後,他頭一次身處樹林間的時候,他需要掩蔽物,需要有個地方好安頓下來。或許是他自以為吧,既然他決定不可以待在飛機上。以他現在的見識來看,他會製作武器,開始往南移動,路上一邊狩獵,做一趟狩獵之旅。
可回到那個時候,他需要一座營地,以為人們不久就會找到他了。他們並沒有,因為他離航道實在太遠了。而且那時候他生起火來也並不輕鬆,要他不斷地前進,每天晚上還要用手斧和石頭生一堆火,至少在他想要煮肉的時候生火,這樣子進展會非常緩慢,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改弦易轍。現在他不會為了紮營花上太多的時間,他會盡快找塊空地,停好獨木舟,用防水火柴生起火,清出魚的內臟丟進湖裡。內臟很快就會引來小隻的太陽魚,三兩下把內臟清乾淨,然後布萊恩就把魚狗擺到平坦的木片上,開始烤了起來。
這在十分鐘內就完成了,他把剛烤好熱騰騰的魚肉剝下來,放進烹飪工具當中的一隻鋁鍋,然後把魚翻過面來繼續烤,一邊吃掉剛剛烤好的那一面。他有帶鹽巴,但是口味越來越淡。他用十指小心地剔出魚骨,包括惡名昭彰的倒刺,把魚肉吃得一點不剩,這時候另外一半已經烤好了。他把上頭的魚肉吃掉,然後撬開腦袋,吃掉腦髓和魚眼睛,他老早以前就不再挑三揀四,神經兮兮的了。他把魚骨頭還有殘渣擺回湖裡頭,讓太陽魚可以想用,然後就去整理他的行李。
他對待行李非常小心謹慎,盡可能每天都全部清點一次,從獨木舟開始,克維拉纖維製成,幾乎可以防彈。接下來是兩柄合成船槳,再來是武器。他有一把壓製而成的傳統弓,比長弓稍短一些,拉開二十六吋需要四十五磅的拉力。他有拿過更重的弓,試用過一段時間,也有考慮過複合弓。但上頭有太多滑輪纜線,還需要經常調整,對樹林間的克難應用而言,實在太華而不實了。
他檢查弓身、弓弦,還有剩下的兩條弦,再來是逐枝檢查箭矢,用小石頭將寬箭頭的箭刃磨利。布萊恩將箭頭保養得有如剃刀,可以從手臂上刮下汗毛。再把他用來射狗魚的那枝箭保持乾燥,確保箭羽依然筆直。
接著是小刀。他的腰帶上隨時掛有一柄平刃的狩獵小刀,和二戰時期海軍發配的K-Bars小刀非常肖似。他用磨箭頭的那塊石子,把刀刃磨得鋒利。
然後是一柄雙刃的小遊艇斧,他一般用來砍木頭,或是和獨木舟一起架成棚子。接下來逐件檢查衣物的縫合處,用針線包修好所有問題。再來就是鹿皮鞋,他有三雙鹿皮鞋,其中一雙還是長筒的,天冷的時候他就可以當做皮靴。
他有件薄夾克,還有件套頭的冬衣,可以拉到膝蓋,衣料既防水又透氣。還有兩件套頭羊毛杉,可以穿在外套裡頭。兩條羊毛褲、四雙褐色的毛織手套,這玩意兒再好也不過了。布萊恩耐不住嚴寒,可是一般的寒冷在他是綽綽有餘,這比他頭一年冬天的景況好得多了。一切盤點就緒之後,他從湖裡撈了點水來煮,泡了一壺茶。放涼之後就把整壺都喝掉,往後靠著身邊的一根木頭,坐著觀看火堆。肚子飽了,天色已經暗了,一股倦意襲上。
獨木舟裡頭有個睡袋,只有五磅重,品質良好,十度以上都能保暖,底下是蜂巢氣墊。他盤算著要把睡袋拿出來,佈置一個露天的營地好過夜,但終究決定不要這樣做。
天氣這麼溫暖,睡袋實在太累贅了。要是沒有強風,也沒有下雨,他就可以到湖上,睡在獨木舟裡。他有一隻小錨,上頭的鉤子又鈍又圓,只有四吋大小,還有一百呎長的尼龍繩。他會拋下船錨,讓它吃進底下的雜草和泥巴,然後放出足夠的繩子,讓鉤子保持定位,接著把繩子綁到獨木舟的船首,再把墊子攤在船首,就在包裹的前面。布萊恩就這樣跟包裹一起睡,頭枕著上面蓋著的防水布。
北方田野當中的湖泊大多數都很淺,是由遠古的冰河推擠而成,只有十五到二十呎深。要是沒有刮起風來,那就好像睡在搖籃裡頭。離岸邊一段距離的話,蚊蟲通常也不會多到不堪其擾。現在是暮夏,蚊蟲沒有像剛剛入夏的時候那麼惱人,那時候牠們被狩獵的渴求所驅策,要吸取血液,好在秋天之前產卵。夏季的第一波蚊蟲潮當中,布萊恩見識到蟲群的可怕,牠們鑽進布萊恩的鼻孔。老天哪,當他剛從失事的飛機爬上岸來的時候,他是多麼痛恨這些蚊蟲。牠們把他扯得七零八落。
天已經要黑了,他確實地把火熄掉,把行李裝回獨木舟,操著槳離開岸邊一百碼。他停下獨木舟,漂流了幾分鐘,確認天氣狀況。而日落的景緻平靜的如此美麗,萬里無雲,波瀾不興,他點點頭,從側邊放下船錨,直到撞上湖底。接著搖槳往回,鉤子吃住了,就綁到船首上頭。他把床打理好,要睡在上頭,因為天氣仍然溫暖而濕潤。他躺下來休息,聽著潛鳥啼暮,隔著如鏡的湖面遙相應和。
這是個完美的一天,在諸多完美的日子之中。在他墜入夢鄉之前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毫無疑問,他正處在生命當中那個對的時間、對的地點。
毫無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