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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五部.卷一:遷都

作者:月關

出版品牌:野人文化

出版日期:2015-01-28

產品編號:9789863840305

定價 $250/折扣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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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遷都令出,繼祠堂爭鬥更烈,楊帆不幸中箭命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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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毀生計,漁村定勝局;遷都,揚腥風血雨!

 

洛陽大雨氾濫,商家店鋪損失慘重,各衙公務全部癱瘓,連城門都相繼變成垮塌危樓。固執的武則天不耐群臣再三促請,只好答允還都長安。此令一出,朝野政局再起波瀾。

 

在長安根基甚深的隱宗對此欣喜不已,等著顯宗羊入虎口,奪其地位;顯宗之主楊帆顯然不甚畏懼,利用官場之便讓隱宗多人損兵折將。而顯隱雙方的決勝點,竟在名不見經傳的小漁村裡面。

 

正當雙方鬥得火熱,楊帆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而挺身向前,卻被疾速矢箭射中胸膛。楊帆西行關隴,南下蠻疆,北赴契丹都曾出生入死,但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誰能想到這一回他居然會在朝廷腹心之地身受重傷,生死難料,命危旦夕……

 

全系列:五部共25卷,目前出版到第21卷,預計2015年4月出版完畢。

 

月關

起點中文網白金作家。原是中國東北部某國有銀行二級分支行高級業務主管,現已辭職專事寫作。曾以夢遊居士發表過《成神》、《顛覆笑傲江湖》兩本小說。2006年,於起點中文網以月關之名創作《回到明朝當王爺》,自稱其名出自「秦時明月漢時關」,取其中二字,簡稱「月關」。

 

從2011年開始連載的《錦衣夜行》,再創月關寫作高峰,於起點中文網所舉辦之金鍵盤獎中,以領先第二名整整一倍的優勢,獲得讀者票選2011年度冠軍作品。月關也連續兩年獲得讀者票選第一、第二名作家。

 

月關與酒徒、阿越並稱大陸三大新歷史小說名筆新秀。作品有《回到明朝當王爺》、《大爭之世》、《一路彩虹》、《步步生蓮》、《狼神》、《錦衣夜行》。

 

第八八六章 先禮後兵

 

  楊帆回到千騎營,楚狂歌等人馬上擁上來將他圍住,有吵的有罵的,七嘴八舌,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楊帆把臉色一沉,喝道:「統統閉嘴!」

  楊帆掃了他們一眼,問道:「陸郎將回來了嗎?」

  「卑職在!」

  陸毛峰從眾人後面擠進來,一臉的苦笑,緊跟著許良也盔歪甲斜地擠進來。

  楊帆緩和了語氣,對陸毛峰道:「陸郎將,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陸毛峰一臉羞憤地道:「卑職……卑職奉命去金吾衛,河內王連轅門都沒讓我進,只傳了一句話出來。」

  楊帆盯了他一眼,道:「哦?他說什麼?」

  陸郎將憤憤地道:「他說,他說我陸毛峰身分不夠!要……要將軍你……」

  楊帆道:「他怎麼說的你就怎麼傳,不必顧忌。」

  陸郎將道:「是!他說『叫楊帆自轅門叩頭請見,一路給我磕進帥帳,本王要是開心了,就放了他的人!』」

  楊帆大怒,他知道皇帝根本不可能出面調和兩夥士兵之間的衝突摩擦,你把皇帝當什麼了?他去御前做那場戲,只是怕武懿宗有皇親國戚的便利身分,先去武則天面前告他黑狀。

  他去見武三思是真的想用平和手段先救人,不料武三思的態度很是敷衍,楊帆大失所望,如今又聽武懿宗這麼說,他如何不怒。就算見了皇帝,除非大朝會這樣的重大典禮場面,他可是都不用下跪的。武懿宗今天敢說出這種話,不是這句話如何羞辱他,而是表明了武懿宗的態度,顯然這一次他是下了套拿人,準備「得理」不饒人了。

  陸毛峰因為沒有辦成這件事,心中頗有些羞愧,其實他只是一名部下,奉命交涉,事情沒有辦成,他可以因袍澤的遭遇而憤怒,羞惱實在不關他的事,沒面子的是他千騎主帥楊帆。只是陸毛峰因為來路跟別人不一樣,起初很受排擠,上次大閱他出了大力,與同僚的關係才緩和下來。一個人在夥伴們中間不受待見,那滋味很難受的,為了贏得其他將領的友情,陸毛峰總是有意無意地賣弄他的關係,似乎在京裡他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面子名聲也是一種負累,如今武懿宗連轅門都沒讓他進,把他的面子都掃到臭水溝裡去了,陸毛峰豈能不羞憤交加。

  許良道:「不如卑職去見見武攸宜大將軍,咱們千騎名義上畢竟是歸屬羽林衛的,請武大將軍出面也算名正言順。」

  楊帆想了想道:「去吧!你原屬百騎,是他的老部下,私下託請方便些。」

  許良答應一聲,離營而去。

  楊帆看看激憤昂揚的楚狂歌等人,道:「你們先散去吧,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人救出來,可總得讓我想想辦法,這天下還沒到咱們橫著走的地步!」

  眾人見狀只得紛紛散去,羞惱中的陸毛峰追上來補救道:「卑職在領軍衛時曾有一位結義兄弟,如今在金吾衛中,河內王不見我,我便讓這位兄弟如有可能就照顧一下咱們被抓的人,若有什麼消息變化也盡快通知我。」

  這種當下若他做託請,他的結義兄弟也會很為難的,金吾衛和千騎營正彼此敵對,他那把兄弟是金吾衛的一員,不管是幫忙照顧千騎營的人還是通風報信,都是大忌。雖說這消息不涉及敵我營防,無關乎雙方勝敗,可一旦為人所知,那就裡外不是人了,所以陸毛峰一直憋到身邊沒有旁人,這才對楊帆說出來。

  楊帆感動地向他一揖,道:「論職位,我高於你。論歲數,你大於我。咱們私底下,不論官職,只敘年齒。陸兄,其實自你到了千騎營,所作所為,所有遭遇,我都看在眼裡,只是有些話我也不方便講,也不方便因為一點小小摩擦便煞有介事地進行干預。

  陸兄的出身來路大家都明白,所以不免受到大家冷遇,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陸兄比小弟年長,經歷更多,想必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易地而處,有人硬要在陸兄的圈子裡塞個人進去,恐怕陸兄也不待見他。」

  陸毛峰漲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知道楊帆為何突然說起這個,有些不知所措。

  楊帆笑笑,又道:「可陸兄到了咱千騎衛之後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在眼裡。陸兄沒把自己當外人,為了咱千騎那是竭盡所能,不管陸兄是通過什麼門路進來的,陸兄的才幹能力,配得上這個郎將!

  陸兄對咱千騎的一片心意,也稱得上是咱們大家的兄弟;別人有什麼偏見看法,陸兄別往心裡去,日久見人心,大家總會明白陸兄為人的。其實這番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只是突兀說出未免唐突,如今趁這機會,正好和你交交心。」

  陸毛峰聽得熱淚盈眶,他的確是走了二張的門路,可他在軍中沒有靠山,如今二張發達了,兩家祖上有過姻親,這點關係擺在哪裡不用白不用,他為何不能用一下,所以二張對他稍示招攬,他也就順勢答應了。

  可軍中不比地方,這裡自成系統,二張的影響力很難滲透進來,他自問本領才幹不遜旁人,為了千騎更是一片赤誠,可總有人用另類的眼光看他,不是覺得他走了門路就一定名不符實,就是覺得他是別人安插進來的奸細叛徒。為此,他私下裡不知道喝過幾頓悶酒,憋屈的不行。如今楊帆這番話,讓這個漢子心裡熱乎乎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楊帆最初對陸毛峰的確是抱有看法,雖然那時對他也很親近,但是當時純粹是利用。可他冷眼旁觀,已經漸漸改變了對陸毛峰的觀感,如今陸毛峰背後的二張這層關係他還是能用就用,但他對陸毛峰本人已經不再視做一枚棋子了。

  楊帆這番話確實是發自肺腑,所謂患難見真情,他能做到「你辱我亦辱,你恨我亦恨」那就是自家兄弟,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楊帆只想讓他知道:「你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你。如今,我們是兄弟!」

 

 

  許良回來的時候已近黃昏,帶回的並不是好消息。

  武攸宜同別的武家子弟不一樣,他一直是羽林衛大將軍,掌管著禁軍中最精銳也是皇帝最信任的武裝,爵位上他已經是王爺,不管是實權還是爵祿,都升無可升、賞無可賞,他沒必要摻和到二武之爭裡去。

  即便如今二武之中武三思漸漸占了上風,可皇儲已定,皇位已經沒有武三思的份,他更沒必要巴結梁王。因為這些緣故,武氏子弟中,他同其他兄弟走的都比較遠。雖說是堂兄弟,可他和武懿宗近乎點頭之交,他有必要為了只是為了幫忙千騎出頭,向那個騎豬的蠢材低頭陪笑臉嗎?

  所以他只是禮節性地答應許良,可以派人去向武懿宗交涉一下,希望武懿宗能夠放人。但是他那淡淡的語氣,許良自然聽的出來,回來對楊帆一說,楊帆也只能報以一聲苦笑。

  武攸宜也靠不上,眾人商量了半宿沒有頭緒,次日一早楊帆又把許良等幾個性情穩重的將領單獨召集起來,與他們商討解救高初等人的辦法。忽然有名小校進來,對陸毛峰附耳說了幾句,陸毛峰向楊帆打了聲招呼,出去小半個時辰又匆匆趕了回來。

  楊帆一看他似有話要對自己說,便把他帶進了小帳,陸毛峰道:「我那義弟送來了消息,自高初以下,咱們一共十六個兄弟俱都被河內王吊在高竿之上鞭笞打罵,如今依舊高懸竿頭。」

  「什麼!」

  楊帆身子一震,心頭火騰地一下,額頭的青筋都繃起來了。他知道高初等人落入武懿宗之手必定會受淩辱,可他沒想到武懿宗竟敢擅用私刑,尤其是高初還是旅帥,已經是朝廷正式在職的軍將。

  陸毛峰苦澀地道:「我那義弟說,他實在沒辦法對千騎眾人予以照料,便是這次送出消息都有些左右為難。恐怕……恐怕再想從那裡問些什麼消息,他也不便說了。」

  「嗯!」

  楊帆緩緩點頭,在帳中默默地盤桓良久,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半晌,他似有所決,突然一轉身,快步走向大帳。許良等人正在帳中討論,忽見楊帆大步進來,目中隱隱泛著怒火,不由都住了口,抬頭看著他。

  楊帆沉聲道:「不必討論了,我去金吾衛要人!」

  一語既出,四座啞然。昨晚商討,楚狂歌等人都喊打喊殺的,為此今天才單獨召見他們這些性情沉穩的。這是出了什麼事,反讓楊帆自己怒氣勃勃?

許良驚立而起道:「不可!河內王衝的就是你,你去了他也不會放人,反讓你再度蒙辱。」

  楊帆道:「不然如何?咱們千騎和金吾衛都是北衙禁軍,政事堂和兵部管不得,刑部和大理寺管不到,找洛陽府就變笑話,莫不成找御史台彈劾武懿宗嗎?」

  許良兩眼一亮,欣然道:「這倒是個辦法!」

  楊帆一聲怒笑:「問題是,等御史們在廟堂上把口水噴成瓢潑大雨的時候,高初已然被曬成一具乾屍,他那未過門的娘子也要守望門寡了!」

  許良大驚道:「怎會如此!那……那咱們該怎麼辦?」

  楊帆陰沉沉地道:「禮若已盡,那就……出兵!」

 

第八八七章 千騎捲平岡

 

金吾衛的轅門前儼然是一座街市,道路兩旁有各式高矮不一的小樓,燈籠旗幡很多,多是些青樓酒肆。時當正午,烈日炎炎,旗幡無精打采地垂掛著,三五士兵在酒館裡就著小菜正在暢飲。也有紅裙婦人坐在樓頭青簷下,一針一線地縫補著衣裳,手裡衣裳多是軍服。

  這些婦人多是妓女,洛陽城最高檔的妓女都在溫柔坊,生活在軍營附近的都是些年老色衰的老妓,有時接些縫補衣物的活計,有時則開門揖客承歡榻上,那些光顧這裡的大兵也都是苦哈哈,沒幾個錢,所以她們只能賺幾文辛苦錢。

  如此烈日之下,忽有馬蹄聲傳來。馬蹄聲並不急促,正在酒館中的軍漢醉眼朦朧地望去,忽見兩騎緩緩而來,前後雖錯過一個馬身,步伐卻是整齊劃一。馬上兩人俱著戎服,一身皮甲俱呈黑色,看來好似烏鐵所鑄,好不威風。

  正在樓頭縫衣的婦人抬頭望了一眼,瞧見那位將軍容顏,忍不住便是一呆,竟有片刻的失神:「好一位唇紅齒白、眉目英朗的小將軍!哎呀!」一個不慎,那針紮了手,溢出殷紅的血珠。婦人趕緊把手指吮進嘴裡,瞟著那英俊小將自面前緩緩而過,竟然有些少女的嬌羞。

  金吾衛駐紮此地多年,軍營周圍都是土牆,轅門也是高大壯觀的石質基座木質門額,上邊一主兩副的重簷,轅門前方卻是一片平坦空地,這裡是絕不准置屋建宅的。轅門右側豎一石坊,上邊赫然四個紅色大字:「執金吾事」。

  轅門左側也有一座石坊,石料顏色還很新鮮,上書四個大字「河內郡王」,看樣子是武懿宗執掌金吾衛後,推倒原來的牌坊,換了自己的王爵為坊。兩塊石坊距轅門各有五十步,氣派十足。

  金吾衛的軍營因為是常駐軍營,所以裡邊是看不到帳篷的,從轅門看進去,道路兩旁有不少建築,一路逶迤而去。不過剛進轅門左右卻是很寬敞的活動場地,上邊安置有許多器械,有木製也有土製。

  楊帆一看就認得了,那是木馬和土馬。金吾衛雖不像龍武衛一樣全是騎兵建制,卻也是有騎兵的,有騎兵就得訓練,而軍馬……說實話,一匹軍馬比一個士兵的命還值錢,哪能隨時騎乘。

  就算是騎兵分配到了戰馬,也沒有權力隨時騎乘,其管制和兵器出入甲仗庫一樣嚴格,那士兵們要練騎術怎麼辦?就是在這些土馬和木馬上頭,練些上下馬的規範動作。

  軍隊的嫡系與雜牌、與皇帝的遠近親疏,這裡就能體現一二。千騎營的人想練騎術就騎馬,什麼時候需要用假馬來代替了?可金吾衛沒那條件,戰馬損傷或生病,可不是想換太僕寺就給你換的。此時正有一些士兵光著膀子,穿一條犢鼻褲,在那早就磨得光溜溜的木馬土馬背上活動著。

  轅門處的守軍正在陰涼地裡乘涼,忽見兩位甲胄嚴整的將軍策馬馳近,不由趕緊站好。守軍不知來者何人,就見二人到了轅門前站定,其中一位很年輕的將軍抬頭看了看轅門上的文字,又緩緩低下頭來看著他們。這位小將看起來年紀不大,目光卻銳利有神,若有實質,幾名守軍更加忐忑。

  這時,就聽那位小將旁邊另一員將領道:「速去稟報金吾衛大將軍,就說千騎營歸德中郎將楊帆、行軍司馬許良求見!」

  守門的軍校這才知道對方是千騎營的人,原本的忐忑頓時被一種不屑的敵意所取代,其中一人冷冷地瞟了二人,喝道:「候著!」便不緊不慢地向軍營走去。

  烈日炎炎,楊帆穩穩地立馬轅門,一動不動,彷彿人和馬都變成了鐵鑄的一般。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兩柱香的時間過去了,楊帆始終一動不動。汗水慢慢淌到他的頜下,輕輕滴落在他的胸甲上,門口幾名守軍臉上輕蔑的神色越來越濃郁,他們又懶洋洋地回到陰涼地裡,嘻嘻哈哈地說笑起來,不把楊帆看在眼中。

  足足過了近半個時辰,那名去報訊的小校才拖著槍慢吞吞地走回來,對楊帆道:「大將軍有話,請楊將軍下馬,膝行至帥帳相見!」

  楊帆英眉一挑,沉聲道:「本官歸德中郎將,雖職位卑於河內王,安敢如此相辱?」

  那小校笑嘻嘻地道:「楊將軍不樂意,那就請回吧。」

  楊帆道:「然則,被武大將軍抓走的千騎將士怎麼辦?」

  那小校道:「那些人冒犯武大將軍,干預金吾衛執行公務,正被施以軍法呢!」

  楊帆道:「縱然千騎將士真的過錯,也輪不到金吾衛用刑。這不是執行軍法,這是濫施刑法!」

  那小校笑道:「是又如何?要嘛你就膝行入內,求我們大將軍高抬貴手;要嘛……你就回去!」

  許良一提馬,那馬上前兩步,駭得那小校急退兩步,大聲道:「你們要是膽敢擅闖軍營,大將軍有令,格殺勿論!」

  小校說罷,轅門裡頭忽然衝出一隊兵士,成雁翎狀分列兩側,長戟直指楊帆。

  楊帆厲聲道:「若為救回自家兄弟,楊某何惜一跪?可是,楊某的膝蓋不值錢,千騎的尊嚴卻不容冒犯!天子千騎,寧可流血,不辱尊嚴!」

  那小校訕笑著還想說什麼,許良已揚起手,啪地一聲,一枝煙花在天空炸響。

  烈日當空,天色明亮,沒看見多大的煙火,聲音卻不小,這一聲煙花炸響,遠處突然人喊馬嘶,片刻功夫,就見煙塵滾滾,一支大軍化作三股洪流,從那兩排房舍中間和左右衝了過來。

  中間一員黑盔大將,身材魁梧,濃眉闊口,跨下戰馬撒開四蹄飛奔,手中的長矛閃爍著嗜血的寒芒,正是楚狂歌。在他背後俱是騎兵,人人長矛前指,宛如一股狂風般呼嘯而來。

  左側一路兵馬,最前方一人手中高舉一柄雪亮的斬馬刀,彷彿離弦之箭,背後兵士三人一組,呈箭矢陣形突進,此人正是馬橋。他在龍武衛多年,最擅長騎戰,所帶的兵也最有騎戰的風範。

  反之,右側那一路兵馬就不然了,領兵的是黃旭昶,這位原百騎旅帥久在天子機樞之地,王侯將相天天見,整天見他們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真就對他們沒有什麼敬畏之心,因此手使橫刀,叱吒張狂,看起來比楚狂歌還要威猛三分。  

此時策騎飛奔,急速衝來的鐵騎迅速縮短著與轅門的距離。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大地在震顫,風馳電掣的千騎大軍沒有一絲要停下來的姿態。

  轅門前的士兵都看傻了,一名隊正喃喃自語:「千騎瘋了,千騎瘋了……」

  「快跑!」

  旁邊有人很講義氣地扯了他一把,正在發楞的隊正扭頭一看,兄弟們已經跑得差不多了,趕緊也跟著向左右逃開。拿血肉之軀去抵擋千名鐵騎,他可沒有那麼瘋狂。

  千騎營除了正在宮中當值的一百人,全體出動,一員不缺,如潰了堤的洪水一般衝進金吾衛的大營,沿著中間那條大道滾滾向前。而楊帆和許良被兵士們繞過,兩人始終站在轅門前,紋絲不動。

  滾滾煙塵漸漸散去,露出了楊帆和許良的身影。除了他們,門口已經沒人了,千騎大軍衝進了金吾衛,金吾衛守轅門的兵丁逃之夭夭。許良吐出憋了半天的一股濁息,向楊帆靠近一步,擔心地道:「將軍,衝營……真的沒事嗎?」

  楊帆沉默有頃,緩緩地道:「百十個人是衝,傾巢而出也是衝,與其小鬧不如大鬧,與其讓他出小醜不如讓他顏面盡失。我想如今的舉動,或許更合乎陛下的口味!」

  許良翻了翻白眼,問的是你會不會出事,這不等於沒說嗎?

  武懿宗穿著一條兜襠褲在大樹下乘涼,躺在一條逍遙椅上昏昏欲睡,忽然一名士兵急奔而至,大叫道:「嘩變啦!衝營啦!將軍快走!」

  武懿宗一驚而起,失聲道:「嘩變?怎生嘩變?本將軍不曾短缺軍餉啊!」

  那小校道:「不是咱們的人,是千騎營!千騎盡出,橫衝直撞,整個軍中都亂了套了。將軍快走,那些千騎兵都發了瘋一般,難保不會作出什麼事來。」

  武懿宗最是惜命,否則當初在河北也不會幹出聞風而遁的醜事來了,一聽如此危險,赤條條跳將起來就要往草叢裡躲,那小校啼笑皆非地道:「將軍,這麼矮的草叢,如何能藏得了人?」

  「快!快快,扶我上樹!」

  武懿宗忽然看見乘涼的那棵足以藏身的大樹,枝繁葉茂,而且對方還不大可能往樹上搜查,趕緊向那小校喊道。當下那報信的小校扶著樹根蹲下身子,讓武懿宗踩在他肩上,武懿宗手忙腳亂地爬上樹,又從樹葉中探出頭來,急急囑咐道:「你快離開,把椅子也搬走!」

  話未說完,武懿宗忽然覺得頸後奇癢,伸手一抓,一條五彩斑斕的蟲子赫然握在手中,猶自張牙舞爪地掙扎著,武懿宗嚇得怪叫一聲,一頭從樹上栽了下來……

 

 

第八八八章 惡人先告狀

 

楊帆的千騎一股腦殺進金吾衛,到了中軍帳前救下兄弟,轉身就走。他們來得快去的也快,可是片刻的功夫就已把整個金吾衛折騰的天翻地覆。

  這些人被抱上馬,眾人相繼甦醒過來,楚狂歌、黃旭昶等人救回了自己兄弟,興高采烈地就要回轉千騎大營,卻被楊帆阻止了。

  這是綠林山寨打劫嗎?打完了你就走?可別忘了上面還有一位天子,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行為,就這麼拍拍屁股回營了?楊帆領著他們離開金吾衛便直奔京城,找皇帝「惡人先告狀」去了。

  此次襲擊金吾衛大營,陸毛峰並未參與,在楊帆全副披掛率兵出營的同時,他就快馬加鞭奔了京城。今日守在玄武門的是獨孤諱之,陸毛峰都沒來得及去找張同休,再通過張同休找二張,而是直接奔了玄武門,叫獨孤諱之往裡邊送口信。

  不一會,奉宸令張易之就派了小太監搖搖擺擺地出來,遞給他一塊出入宮禁的牌子,領著他直奔奉宸衛。陸毛峰在奉宸衛裡待了小半個時辰,便悄然離開了宮廷。而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則趕到麗春台伺候女皇帝去了。

  楊帆趕到宮裡之前,張易之正與武則天弈棋。二人下棋倒不在乎輸贏,武則天年歲大了,也消耗不起那個體力,純屬消遣。二人有一下沒一下地下棋,張昌宗就坐在一旁湊趣,一邊幫著撿棋子,一邊陪女皇說話。

  二人常把洛陽市井間發生的一些趣事說給武則天聽,少小入宮,在宮裡白了青絲老了紅顏的武則天很喜歡聽宮外的事情,也許人越老越懷舊,至尊的權力她早已在手,容顏的衰老她無法阻止,剩下的就只有緬懷了。於是聽二張講宮外的故事,便成了武則天的一大樂趣。二張東拉西扯、天上地下地講了一陣,便講到了金吾衛與千騎營之爭。

  兵士毆鬥,本來就是自古難以禁絕的事情,二人話語之中又用詞巧妙、輕描淡寫,說成了兩群義氣漢子因口角之爭而動手,動用的手段也不過就是拳腳交加,再故意說的詼諧幽默一些,武則天聽的有趣,倒沒覺得多麼嚴重。

  張易之一邊下棋,一邊笑道:「那個楊帆膽子也是真大,竟敢跟金吾衛作對。」

  張昌宗將盛冰的銀盤往武則天身邊挪了挪,用銀錘敲碎一塊以加速降溫,一邊說道:「千騎營乃陛下親兵,難道不如金吾衛尊貴嗎,怎就不能與他們作對?」

  張易之白了他一眼,道:「你呀,真是不長腦子。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也不瞧瞧坐鎮金吾衛的是誰,楊帆的人打了金吾衛的人,不就是讓武懿宗大將軍臉上難看嗎?你瞧如今南北兩衙二十四衛官兵,有誰敢對武大將軍不敬?」

  張昌宗不服氣地道:「當然有!」

  他數著指頭道:「武攸宜大將軍算一個吧?還有……還有……」

  張昌宗扳了一根手指頭,就再也數不下去了,張易之笑道:「如何?也就剩下楊帆了吧,可是說起來,楊帆的千騎也算是羽林衛。哈!二十四衛禁軍,不就只有羽林衛嗎,你當別的將軍都是傻的?為什麼人家就不作得罪人的事呢?」

  武則天依舊微笑地聽著,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張易之很是機警,點到為止,絕不多說,故意和兄弟爭執了幾句,話題一轉,便又繞到了近日京郊的一樁奇聞,說是一個叫於晴耕的佃戶與嗜賭的主人賭雙陸,結果不但贏了主人的田地宅子,最後連主人的娘子也贏了過來,結果主人成了佃戶,佃戶成了主人。

武則天一聽這件事,這才稍稍拋開心事,聽他們講述起來。張易之如親眼觀戰一般,把這一場賭局說得天花亂墜,武則天正聽的入神,上官婉兒走了進來。

  「陛下,婉兒聽出宮辦差的小黃門說,玄武門外跪了一地的官兵,瞧著黑壓壓一片,好不嚇人,不曉得出了什麼事。」

  上官婉兒一說,正側身倚在柔軟靠墊上的武則天馬上驚坐起來,急問道:「官兵叩闕,所為何來?」

  上官婉兒搖頭道:「婉兒不知,已經使人去問了。」

  話音剛落,常侍御前的內侍小海便進來稟報:「聖人,歸德中郎將楊帆請見!」

  武則天一聽就知玄武門外動態必與楊帆有關,趕緊道:「叫他進來!」

  門外一聲高宣,楊帆昂然走入,武則天一看,登時直了眼睛。楊帆下身著一條胯褲,穿著一雙軍靴,上身卻是赤裸的,倒縛著雙臂,後背上還綁著幾根荊條,這是……這是要負荊請罪?

  張昌宗掩口笑道:「楊將軍這是做什麼?就算你是廉頗,這裡也沒有藺相如呀。」

  楊帆以軍禮單膝跪倒,沉聲道:「奉宸丞說笑了,楊某此來,是向陛下請罪的。」

  武則天沉下臉來,慢慢問道:「出了什麼事?」

  楊帆道:「臣昨日遵陛下教誨,先往梁王處走了一遭,之後回轉軍營,聽說麾下兵勇與金吾衛又起衝突,被抓走一十六人,又有受傷數人逃回軍營,軍中一位郎將已趕去金吾衛討人。臣忙約束部下,靜候小心。天色將晚時,那位郎將趕回,說武懿宗大將軍有話,想要討回兵丁,除非臣親自去。」

  武則天蹙眉道:「那你便去上一趟又何妨。」

  楊帆道:「武大將軍有言,要臣自轅門膝行,一步一叩首,至中軍大帳請罪,方肯放人。」

  「啪!」武則天一掌拍在案上,把那棋子打的紛亂,厲聲叱道:「混帳!他以為他是誰?」

  楊帆頓首道:「臣為天子親軍,不敢有辱天顏,然天色已晚,當時若再進城,只怕到了城下時城門已關,故而想等到今晨去請梁王殿下斡旋。不料臣一早正欲進城,忽又有人送來消息,說臣那幾名部屬自昨日午時被金吾衛抓走,先遭鞭笞,遍體鱗傷,血肉模糊之際復又掛之高竿,曝曬於烈日之下,一日一夜滴水未進,如今已暈厥多人奄奄一息。」

  武則天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楊帆沉痛地道:「三軍聞訊,憂心袍澤,一個個怒不可遏,臣實在彈壓不住,而且武大將軍如此仗勢相欺……」

  楊帆低著頭哽咽了兩聲,也不知是否彈下了英雄淚。

  上官婉兒趕緊扭過頭去,生怕再看郎君惺惺作態的樣子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可轉念一想,郎君今日真是闖了大禍,雖然想盡辦法彌補,然則陛下喜怒難測,也不知是否真能平安無事,不禁又開始憂心忡忡。

  楊帆猛地一揚頭,聲音陡轉激昂,清越高昂的聲音在整個殿堂裡迴盪起來:「臣也是血性男兒!臣是一個帶兵的人!臣若這時依舊退縮忍讓,如何能孚眾望、如何能統千騎?臣迫不得已,率全軍將士赴金吾衛,懇請武大將軍開恩。

  烈日之下,臣等肅立一個時辰,暈厥者不知凡幾,結果武大將軍見都不見,只傳一句話出來,要嘛臣一步一叩首,膝行至帥帳請罪;要嘛返回,任由那懸掛在高竿之上的兄弟自生自滅!

  臣一請再請,一再低頭,換來的卻是武大將軍的得寸進尺,臣想忍,可是臣已忍無可忍!臣想退,可是臣已沒有退路!臣迫不得已,率人強行衝進金吾衛,救回了依舊懸於高竿曝於烈日之下的袍澤。

  幸好臣去的還算及時,他們當時雖已暈厥,如今也已救醒,雖然虛弱,尚不致死。臣也知道,哪怕臣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臣依舊是錯了。臣犯下大錯,有負聖望,今來負荊請罪,雖百死而無怨!雖立誅……而無悔!」

  楊帆說罷,頓首不語,大殿上立即肅靜下來,可是每一個人的耳邊,似乎猶自迴盪著楊帆鏗鏘有力的聲音。武則天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過了許久,才淡淡地道:「那麼,你帶兵叩闕,意欲何為?」

  楊帆忙道:「千騎跪叩宮闕,非為陳情,只為向陛下請罪!」楊帆頓了一頓,又道:「臣知有罪,故而向陛下請罪,臣願受國法制裁!至於千騎將校,只是奉臣將令行事,還請陛下宏恩寬恕!」

  武則天道:「自金吾衛救回來的人呢?」

  楊帆道:「臣讓人餵了他們飲水,可過於虛弱,故此進城之後,先送醫館診治去了。」

  武則天聽了臉色稍霽,有時要看一個人的用心,從一些小事上揣摩才更加準確。如果楊帆把那些半死不活的兵士拖回來卻不及時加以救治,反而擺在宮城面前給她看,還口口聲聲說什麼為了袍澤為了請罪,那就其心可誅了。

  可眼下這事怎麼辦?兵士鬥毆也就罷了,一軍主將率人衝營,簡直豈有此理。武則天正為難時,武懿宗由兩名胖太監架著,腳尖點地,晃晃悠悠地來了。

  騎豬將軍情急上樹,結果被一隻蟲子嚇得掉下來。不巧的很,地上有塊尖利的石頭,正戳在他的尾椎骨上,於是,他就成了這般模樣……

 

書籍代號:0NSM0151

商品條碼EAN:9789863840305

ISBN:9789863840305

印刷:黑白

頁數:288

裝訂: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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