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葉品岑
出版品牌: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21-11-03
產品編號:9789860763607
狩獵採集者關注當下需求,
農夫未雨綢繆、規劃未來;
商人相信時間就是金錢,
白領上班族盡心盡責到過勞致死──
人類對待工作的態度歷經變化,但變化是怎麼發生的?
當今時代,我們為什麼一邊抱怨工作、一邊害怕無事可做?
從何時開始,工作在人們生活中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
《人類大歷史》作者哈拉瑞:「挑戰你我對工作意義的基本假定!」
《原始富足》作者最新續作
描繪人與工作從史前到當代的關係,解放「工作=謀生」的思維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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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定義了我們是誰。今天的我們會同意,工作決定了我們在社會中的位置、塑造了我們的價值觀與自我實現,也決定了我們如何、在哪裡,甚至與哪些人共度大部分的時光。但是情況並非總是如此:綜觀三十萬年的歷史長河,工作的重要性在歷史上百分之九十五的時間裡,有著和今天完全不同的意義。
若是如此,那麼工作是如何成為人類社會的核心組織原則?它如何改變我們的身體、我們的環境、我們對平等問題的看法,甚至是我們的時間感?我們可能更好奇的是,為什麽在物質豐富的時代,我們的工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長?換句話說,人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工作而活?
為了回答這些問題,人類學家詹姆斯‧舒茲曼對工作展開了全面研究,從地球上生命的起源,一路談到自動化技術日益普及與人工智慧誕生的現在。在書中,他結合人類學、考古學、生物學、物理學和經濟學觀點,以重大的文明或社會發展趨勢為序,解讀不同時代背景下驅使人類工作的動力。
舒茲曼同時關注兩條路徑:一是人與能量之間的關係,二是人與文明變革之間的關係。他指出,工作首先可理解為一種獲取與消耗能量的方式,所有的生命體為了生存與生長,都需要在能量生產與花費之間尋求平衡。然而,人類與其他生物最大的不同,在於人類會為了某個目的或目標而工作;從製造手斧、建立金字塔乃至成立龐大的證券交易所,在種種創舉背後,人類不僅精通更多新技術,更學會從中找到意義、快樂與滿足感。
因此,工作不僅讓人們成為「適者」而生存下來,更形塑了人們對與周遭世界的理解與互動方式。從學會用火、農業誕生、城市興起到工廠林立,人類逐步找到節省時間以獲取能源的方法,並發展出各式各樣的社會組織。當糧食不再是問題,人類就有了多餘精力追求地位、財富與物質享受,加上城市生活讓人脫離傳統親族關係的束縛,人對個人與社會身分的認同就越發與所從事的工作密不可分。
然而,舒茲曼也強調,工作成為人類生活的重心,僅僅始於一萬兩千年前的農業革命。舒茲曼研究非洲南部喀拉哈里沙漠的狩獵採集民族「布希曼族」長達二十五年,在本書也延續對其經濟生活的關注。
他跳脫傳統經濟學認為「人始終為分配有限資源所苦」的解釋框架,透過田野研究關注人從狩獵採集過度到農業社會的心態轉變:在勞動往往能帶來立即回報的狩獵採集社會,人不會無止盡地追求物質欲望;但農業社會專注於滿足未來的回報,由此產生了金錢、信用、債務等概念,階層制度與競爭意識也因此隨之出現。
今天,對經濟增長的追求持續加劇貧富差距,不平等問題急劇惡化。但舒茲曼以實例證明,「時間就是金錢」、「勤奮是一種美德」等概念,並非自古皆然──潛藏在數字組成的經濟問題背後的,其實是人類的各種風俗習慣與社會規範。如此看來就會發現,許多我們認為是現代人的獨特挑戰與焦慮,都有著古老根源;譬如,我們如今對被機器人取代一事感到害怕,但數千年來,人類始終試圖將工作轉移給「非人類」如水牛與奴隸。
了解我們當前經濟生活的許多核心假設,其實是農業革命帶來的人造產物,能讓我們意識到自身對於經濟增長的過分關注。本書嘗試融合所有用來探討工作之於人的關係的角度與觀點,說明兩者之間的關係超越經濟學所能解釋的範疇。這也讓我們能更無拘束地改寫工作的定義,更輕鬆地看待工作在我們生命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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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讚譽
.「《為工作而活》是一場迷人的探索,挑戰了我們對於工作的意義的基本假設。在自動化技術徹底攪亂全球市場之時,重新思考工作在經濟、心理,甚至精神層面上的重要性可說是十分迫切。舒茲曼檢視狩獵採集者、猿類,乃至鳥類的的生活方式,強調我們如今認為很『自然』的事,往往只是產業泰斗與對農業的信仰所留下的可疑遺產。了解我們過去如何運用時間的歷史,或許就能幫助我們在未來做出更明智的選擇。」──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全球暢銷巨作《人類大歷史》與《人類大命運》作者
.「這是極少數能顛覆你既有思維方式的一本書。一部鞭辟入裡、與眾不同的歷史,邀請我們重新思考自身與工作之間的關係,同時也重新想像在自動化技術越來越普及的未來,生而為人的意義是什麼。」──蘇珊‧坎恩(Susan Cain),《紐約時報》暢銷書《安靜,就是力量》(Quiet)作者
.「長久以來,我們的工作觀一直被某些經濟學家所把持,他們對物質的稀缺性與生產力問題十分著迷。身為一名人類學家,舒茲曼想要改變的就是這種狀況。他告訴我們,在人類歷史大部分的時間裡,狩獵採集者只花費遠遠少於我們的工時,就過上富足且悠閒的生活。我以『工作』為研究主題已經二十年,而舒茲曼這本書堪稱傑作──我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從單單一本書就學到這麼多,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亞當‧格蘭特(Adam Grant),《給予:華頓商學院最啟發人心的一堂課》(Give and Take)作者
.「我們離自動化未來只有一步之遙了。幸運的是,舒茲曼提供了我們一部深具啟發的歷史,他在書中侃侃而談:人類的工業可以照亮眼前的道路,即使到了未來,就算我們被自己的發明所取代,這點依然不會改變。」──查爾斯‧杜希格(Charles Duhigg),《為什麼我們這樣生活,那樣工作?》(The Power of Habit)作者
.「妙不可言的一本書……所有活著的生命體都要消耗能量(也就是工作),但人類以自身獨特的創造力帶來了變化,促使石器,乃至城市、國家,以及各種耗能的機器的誕生。人類學家專門描述這樣的過程,而舒茲曼富饒趣味地談論他們的發現,同時並未草草帶過他們可能的失誤。本書是一部關於人類作為能源消耗者的迷人歷史。」──《科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
.「舒茲曼對人類過去的探索,揭示了閒暇時間是一種創造出來的概念,和我們想像的大不相同。文明背後的心理代價、週一上班日前的恐慌,以及狩獵採集者的心法,這些都告訴了我們一個值得深思的觀點:保障我們自身的閒暇時間,也是一項工作。」──《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本書細膩地描繪了勞動在三十萬年以來的演變,這樣的寫作取徑為我們當前的經濟困境帶來了十分可喜的視角。本書乍看之下是一本科學書,但它強力地批判了消費資本主義,使得本書也是一本人生指南:它告訴我們,若以我們的祖先的標準來看,我們的生活有多麼不正常。」──《愛爾蘭時報》(The Irish Times)
.「在這部啟迪人心、橫跨萬年的深歷史中,人類學家舒茲曼大膽審視經濟學對人類本質的主流假設。他主張,若要弄懂我們文化中的不平等問題,我們必得先理解我們的過去。」──《新政治家》雜誌(New Statesmen)
詹姆斯‧舒茲曼(James Suzman)
1970年生於南非。在蘇格蘭聖安德魯斯大學(St. Andrews University)攻讀人類學學位期間,帶著滿腔的冒險精神離開家鄉,於1991年6月搭便車來到非洲南部波札那的喀拉哈里沙漠,擔任一項布希曼族發展計畫的志工。幾個月後,他回到大學校園,並在一年後完成大學學業。1996年,舒茲曼取得愛丁堡大學(Edinburgh University)社會人類學的博士學位。自那時起,他便在波札那和納米比亞的喀拉哈里沙漠,與每個主要的布希曼族群共同生活和工作,更以他的庫恩語名字「昆塔」為人所知,至今依然埋首於布希曼族的世界之中。
2001至2004年間,舒茲曼獲頒劍橋大學非洲研究的斯穆茲聯邦研究基金(Smuts Commonwealth Fellowship)。2007年,加入全球最大鑽石供應商戴比爾斯集團(De Beers Group of Companies),擔任公共事務的全球統籌。2013年起,舒茲曼全職投入喀拉哈里議題研究,並以英國劍橋為基地,成立人類學智庫「人類」(Anthropos)。
著有《原始富足》(八旗出版),多篇文章散見於《紐約時報》、《觀察家報》、《衛報》、《新政治家》和《獨立報》。
葉品岑
哥倫比亞大學東亞語言與文化系碩士。專職翻譯。譯有《古蘭似海》、《我的應許地》、《午夜的佩拉皇宮》、《時光的製圖學》、《老到可以死》、《被隱藏的眾神》等。
班傑明.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是美國的開國元勳,是不畏閃電打雷放風箏的勇者,也是雙焦眼鏡、富蘭克林壁爐(Franklin Stove)和導尿管的發明者。他和工作有一個相當矛盾的關係。一方面,他感嘆自己是「世上最懶的人」,並打趣說他的發明,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日後不用努力的省力裝置。誠如一百五十年後的凱因斯,他也相信人類的聰明才智可能讓後代免於做苦工。
「如果每個男人和女人,每天都做四個小時有意義的工作,」他熱情地說道,「那些勞動力的產能,將足以保障衣食無缺又舒適愜意的人生。」
另一方面,由於從小接受嚴格的清教徒教養,富蘭克林也認為遊手好閒是「吞噬一切美德的死海」,而且人類生來就是罪人,唯有那些蒙上帝恩典既勤奮又節儉的人能得到救贖。因此,他覺得一個人若有幸不必在睡眠以外的時刻,分秒必爭地去保障生活「衣食無缺又舒適愜意」,就應該好好利用時間,找其他有用的、有生產力的,以及有意義的事情去做。
為了鞭策自己堅守正道,富蘭克林總是隨身攜帶一份包含十三項「美德」的清單,用來登記自己每天的行為。其中最神聖的一項美德是「勤奮」,他解釋說,勤奮意味著「抓緊時間;總是在做有意義的事」。他還堅守嚴格的日常作息,每天早上五點先下定當日的「決心」,然後把一個個時間區塊分配給工作、用餐、家務,最後在一天即將結束時,從事某種令人愉快的「娛樂」。每天晚上十點,他會花點時間反思當天的表現,並在睡前感謝上帝。
到了一八四八年,年僅四十二歲的富蘭克林已相當富裕,得以將大部分時間精力投入令靈魂得到滿足的工作,而不是養胖他荷包的工作:參與政治、製造各種小工具、從事科學研究,以及主動提供建議給他的朋友們。他之所以能這麼做,是因為有《賓州公報》(Pennsylvania Gazette)訂閱戶帶來的穩定收入。《賓州公報》是他二十年前購買的報紙,由他的兩個奴隸(富蘭克林在晚年終於熱情擁抱廢奴主義後,將自由還給他們)負責日常營運。那年,他撥了點時間寫信給一位剛入行的年輕「商人」,提供一些建議。
「別忘了時間就是金錢,」富蘭克林說,接著提醒這位年輕商人謹記,金錢顯然有隨時間增長的有機力量,無論是化為貸款利息或資產增值。「錢可以生錢,」他警告說,「而孳生的金錢又可再生更多[但]誰若把有繁殖能力的母豬殺了,等於摧毀她成百上千代的子嗣。」
富蘭克林如今常被當作「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的作者,美國財政部發行的每張百元鈔票上,都有他向外凝視的臉。但這句話的起源,遠比富蘭克林馳名中外的那封信古老得多。這句話最古老的使用紀錄出自《商業和完美商人》(Della Mercatura et del Mercante Perfetto)一書,該書由克羅埃西亞商人班尼迪托.科特魯利(Benedetto Cotrugli)於一五七三年出版,他也是世上第一個向讀者詳細描述複式記帳原則的人。但在這明顯不言而喻的想法背後,藏著歷史更為悠久的情感,而且也是源自於農業,和當代人對工作的態度一樣。
時間、努力和回饋之間的基本對應關係,對狩獵採集者和倉庫裡拿最低工資的封箱包裝工一樣的直觀。收集木柴和野果或獵豪豬,需要付出時間和努力。儘管獵人常在追逐的過程中得到樂趣,工作在採集者眼中往往不太有心靈的回饋,和多數現代人對沿著超市走道移動的觀感差不多。但狩獵採集者工作獲得的立即回饋,和賣漢堡的快餐廚師或股票經紀人進行交易的立即回饋之間,存在兩個重大差異。第一個重大差異是,狩獵採集者勞動的立即回饋化為一頓飯和餵養他人的榮幸,倉庫包裝工卻只會獲得代幣形式的未來回饋承諾,之後可以拿代幣交換有用的東西或用來償還債務。第二個重大差異是,雖然食物對採集者而言不總是充足,他們的時間總是充足,因此不曾用稀缺性的粗淺白話說明時間的價值。換句話說,對採集者而言,時間不能「花用」、「節省」、「累積」或「儲存」,而儘管浪費機會或精力都是可能的事,時間本身卻不可能被「浪費」。
───
巨石陣是英國最著名的新石器時代遺跡。對考古學家而言,巨石陣由直立石頭構成的神祕圓圈,有很大一部分仍是個謎。為什麼古代英國人從約莫五千一百年前開始,在橫跨一千年的時間裡,堅信從採石場拖出多達九十塊重達三十噸的巨石板是個好主意,又是如何做到,至今仍是學界爭論不休的問題——採石場最遠遠至威爾斯的普雷西尼丘(Preseli Hills),以及現在的通勤帶威爾特郡(Wiltshire,約二百五十公里)。他們也不確定古代建築工是如何將沉重的橫向巨石放置到直立巨石上。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建造英國巨石陣以及西元前第四千年期間在法國、科西嘉島、愛爾蘭和馬爾他出現的其他宏偉建築的族群,受益於數千年來農業生產力緩慢的提升,成為第一批穩定產出充足糧食剩餘,而能從田地一次出走數個月的農民,於是他們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將巨石拖過高山低谷,然後組裝成巨大的建築結構。
同樣可以確定的是,巨石陣是一個巨大(但低解析度)的年曆,它是專為掌握季節來去,以及標誌夏至和冬至而設計。巨石陣這點和許多其他新石器時代的偉大建築一樣。但季節更迭成為農業社會紀念建築相當常見的主題是意料中的事。農業首重時機,在能控制氣候的溫室農業出現之前,所有農民都受到季節的擺布,對莊稼和牲畜決定的行事曆,以及地球繞行太陽之規律,唯命是從。多數農民今天仍是如此。對仰賴一年生作物的種植者而言,每年都有特定的、通常為期短暫的時間窗口能準備土壤、施肥、種植、澆水、除草、清除害蟲、修剪和收穫。然後有特定的區間,用來收割並處理收穫,然後將它們妥善儲存、保存,或在農產變質之前送到市場。肉類生產的工業化,改變了過去的標準程序,但直到上個世紀的下半葉之前,對多數畜牧業者而言,季節也是同樣不具彈性的主宰。他們必須按照牲口的繁殖與生長周期安排工作生活,而牲口的繁殖與生長周期又同步配合著飼養牠們的環境。
在所有傳統農業社會裡,每年的行事曆都有幾段可預期的時間,不會有太多急迫工作,即使這些假期有時必須透過神諭強力執行,亞伯拉罕諸宗教孜孜矻矻的信徒就是一例。對多數農業社會而言,在漫長的季節性節慶期間規律工作,是不應該的,甚或是被禁止的。這些時期是為宗教慶典、獻祭犧牲、尋找愛情、吃吃喝喝和爭吵而保留的。遇到好年歲時,這是人們頌讚自己的胼手胝足和神明慷慨庇佑的機會。遇到壞年歲時,這是喘息的時刻,在此期間,人們藉酒精忘卻煩惱,從緊咬的牙關間吐出對神明的無聲謝意。
在北歐和中國內陸這類的地方,夏季酷熱,冬季嚴寒,也會有急迫工作量減少的季節。但這不是不用從事任何工作的休息時間,而是不用做緊迫、具時間敏感性任務的幾週暫緩期,讓他們有機會做一些同樣必要、但時間上不那麼敏感的工作,譬如重建破舊的糧倉。在某些地方和某些年份,農閒時期的長度,足以讓農民拋下他們的田地和牧場,齊心協力將巨石拖過山川大地,拿來建造宏偉建築。在其他情況下,農民需要這段時間,以便為來年的土地耕作做準備。但在農閒期之外,每當有工作需要趕緊完成時,沒及時完成的後果,對農民幾乎總是比對採集者要嚴重得多。
舉例來說,芎瓦西人常願意自發地休息一天不覓食,只因他們覺得沒有心情。即使他們感到餓,他們也知道,一天偷懶不去覓食,不會帶來任何嚴重後果。對照之下,對農民來說,只因覺得需要休息就一天不工作,幾乎從來不是一個選項。沒有及時完成緊急工作,十之八九會產生大量成本,並創造出額外的工作。沒把破損的柵欄修補好,可能招來連日在鄉間尋找迷途羊隻的代價,以及採購材料修補圍欄所需的時間。沒有在最快的第一時間灌溉乾渴的作物、處理害蟲或清除雜草,可能成為決定豐收、歉收和一無所獲的關鍵。假如沒幫乳房脹奶的奶牛擠奶,牠先是會感到不舒服,然後因而出現感染,而且要是太久沒擠奶,奶牛將不再分泌乳水,直到再度懷孕。
但人類被死板的季節週期綁住的乏味事實,並不是時間與工作關係在早期農業社的全貌。向農耕過渡影響最深遠的其中一個餘澤就是,農業改變了人們感受和理解時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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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集者幾乎將一切注意力集中在當下或不久的將來。他們餓了就去採集和打獵,一旦水源乾涸或步行距離內的食物資源需要時間恢復時就搬遷營地。除了想像某個孩子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自己老了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病痛,或是同儕成員間誰會最長壽,他們幾乎不浪費心思去想遙遠的未來。由於只擁有一些很容易滿足的慾望,而且生活在爭名逐利者被蔑視的社會,他們不會被過份的野心挾持。他們也不覺得祖先的生活和自己的有什麼實質差別,而且普遍認為他們的世界大致一如往昔。對採集者而言,環境本來就會改變——改變發生在起風時,降雨時,大象踩踏出新路徑時,發生在每分每秒。但改變總是受到人們對周遭世界連續性和可預測性的強烈信心約束。每個季節都和過去不一樣,但這些差異總是落在一個可預測的變化範圍內。因此,對芎瓦西族而言,當他們仍可以像祖先一樣自由採集時,背負著歷史的重量,就像揹著房子走動一樣不方便,而拋棄連綿不斷的歷史,使他們能自在地應付周遭世界,不受陳舊先例或未來志向的拖累。基於這個原因,芎瓦西人也不在乎或花時間計算家族譜系,召喚祖先的名字和成就,或重溫過去的災難、乾旱與英雄事蹟。事實上,哀悼過後,亡者在一兩個世代內就會被遺忘,埋葬他們的地方荒煙蔓草,再無人問津。
生產糧食這件事,需要一個人同時活在過去、現在及未來。在農場上,幾乎每個任務都著重於吸取過往經驗,以期實現未來的目標或管理未來的風險。耕種者整地,準備土壤,翻犁,挖灌溉溝渠,播種,除草,修剪並培育他們的作物,以便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當季節轉換,他們最起碼會得到足夠的收成量,支撐他們生活到下一個季節週期,並產生足夠的種子庫存以供隔年繼續種植。在從事某些工作時,他們無疑帶著更長遠的眼光。當建造巨石陣的英國早期農民參與興建時,他們期待巨石陣會屹立好幾年,甚至好幾個世代。當農民帶一頭母牛去配種時,他是希望在四十個星期左右之後,母牛會生一頭小牛,如果照顧得好,不僅會產牛奶,還會創造更多小牛,成為不斷擴大的牛群的一份子,直到最終在屠宰場結束生命。
但把大部分努力專注在日後的回饋,等於安身在一個有無限可能性的宇宙中——有些可能性是好的,有些難以判斷好壞,還有很多是不好的。因此,在農民們想像滿溢的糧倉、新鮮出爐的麵包、儲藏室裡的醃肉、桌上新下的雞蛋,以及可以即食或加工保存的一籃子水果蔬菜時,這些明亮的理想也同步召喚出乾旱與洪水的景象、老鼠和象鼻蟲在歉收時爭搶發霉食物的景象、病懨懨的牲口被掠食者追捕的景象、菜園雜草除不盡的景象,以及果園爛果掉一地的景象。
如果說採集者堅忍不拔地接受生活偶有艱辛,遇到困境的農民則是會說服自己,只要再更努力一點,事情總會好起來。漸漸的,投入更多時間的農民通常比懶惰的農民表現得更好,後者只對他們認為最有可能發生的一兩種風險制定應急措施。因此,在芎瓦西族的卡萬戈河沿線農業鄰居當中,最富有的那些通常也最厭惡風險——他們全力以赴地建造堅固圍欄,保護牛羊在夜間免受掠食者侵害;他們在漫長夏日勤奮地追趕被吸引到田地的鳥類、猴子和其他動物;他們把種子種得比別人更深;他們不辭勞苦從河裡提取一桶桶水來灌溉作物,以防雨季來晚了(偶爾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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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大程度上,就好像廚師用火將生的原料轉化為食物,或鐵匠用他們的鍛爐將鐵加工成工具,農民用他們的勞動將野生森林變成牧場,將貧瘠土地變成肥沃的農田、花園和果園。換句話說,農民透過工作把野生的自然空間,轉化為人為的文化空間。
相對的,採集者不區分自然和文化,也不區分狂野和溫馴,至少不像農民和我們這些城市人那樣簡單二分。例如,在芎瓦西語中,沒有任何詞語可直接翻譯為「自然」或「文化」。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和所有其他生物一樣,都是大地的一部分——他們稱之為「泥土表面」,而使「泥土表面」生生不息的責任在於眾神。
但耕種的人必須將自己與周遭環境劃分開來,並擔起一些曾經專屬於神明的職責,因為對農民而言,環境的生產力是潛在的,必須努力耕耘才會開始生產。因此,農業社會習慣將周遭地景,劃分為文化空間和自然空間。他們成功透過勞動創造出生產力的空間,像是農舍、院子、糧倉、穀倉、村莊、花園、牧場和田地,是人為的文化空間,而不受他們直接控制的空間,他們認為是野生的、自然的空間。而且不同空間之間常以柵欄、大門、牆壁、溝渠和樹籬劃界。依此類推,生活在他們控制下的動物是被馴養的,四處遊蕩的動物是「野生的」。但重點是,每個農民都清楚知道,任何空間若要保持馴化,必須不斷投注心血。沒人照顧的田很快就荒煙蔓草;沒有妥善維護的建築很快就東倒西歪;沒人看管的動物可能重拾野性,也可能一命嗚呼,通常是因為遭野生動物捕食而歿。儘管農民意識到其生計取決於他們駕馭自然力量的能力,以及順著自然循環運作的能力,在他們的眼中,自然不請自來地侵入經馴化的空間也是一件討人厭的事。不受歡迎的植物生長在經過耕犁的田裡,被定調為雜草,而不受歡迎的動物,被定調為害蟲、害獸。
農民投注勞動力到它們的土地上,生產「生活之必需」,在看待他們和環境之間的關係時,採用了採集者過去鮮少使用的交易觀點。在採集者眼中,環境無條件地和他們分享資源,因此他們也和他人分享自己的資源,相較之下,農民覺得他們是用勞動和環境交換一個有食物可吃的未來。在某種意義上,他們認為他們為了讓土地有生產力所做的工作,代表土地欠他們一次收成,等於實際上是他們的債務人。
不出所料,農民傾向將他們和土地的勞動/債務關係,延伸到農民與農民之間。他們彼此分享,但在直系血親或核心親屬之外,分享被當作一種交換,即便是參差不齊的交換。在農耕社會裡,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工作是社會對每個人的期待。
(摘自:《為工作而活的我們》,〈第九章_時間就是金錢〉)
序 言 經濟問題
第二部 環境的庇佑
第三部 田間勞苦
第四部 城市生物
結 論
謝 辭
注 釋
書籍代號:0UEC0036
商品條碼EAN:9789860763607
ISBN:9789860763607
印刷: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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