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
從人類有史以來,我們就一直相信人類能夠超越我們的單純意識。我們渴望擴大自己,進入我們能夠感受卻又無法觸及的宇宙。在這場追尋之中,能夠影響我們感知世界的化學物質,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在某些情況下,人們相信,化學物質本身具有某靈性力量及神祕特質。
有些人比較不是從靈性層面來看待藥物的使用,而是選擇了能夠降低某些痛苦的化學物質。他們用藥物來降低焦慮或減輕羞怯感,或以處方箋藥物來治療嚴重的疾病,例如憂鬱和精神分裂症。有些人追求的是刺激和力量,由於他們在社會情境中得不到這些,因此選擇用藥物來實現願望。隨著科學進步,實驗室已經取代自然環境,成為許多化學物質的來源,可供人們選擇的化學物質大量增加。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種趨勢將繼續下去,幾乎沒有止境。因此,不管人們是為了追尋某種方法來擴展自己的理解力,或只是想減輕日常生活的痛苦,他們都會有很多、很多的化學物質可以選用。
身為科學家,我們花了許多年研究各種藥物對大腦及行為的影響,對於這些陪伴人類數千年的化學物質是如何產生作用,已經有了驚人的了解與研究進展。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些資訊幾乎都沒能有效地傳給大眾。我們認為,關於酒精及其他藥物的影響,目前的教育仍然不足,且往往有誤導之虞。針對上癮及藥物的影響,相關科學文獻中有許多重要資訊,但卻沒有傳達給需要知道的人。藥物對大腦的影響相當複雜,不但因藥物而異,也因人而異,且差異極大,讓我們無法用「藥物致死」這類籠統的口號去說服任何有藥物經驗的人。
試想一下,兩列火車朝著相反方向以高速行進,一列是我們對藥物的作用及成癮的科學知識,另一列是大眾對藥物問題的了解,這種科學資訊與公眾資訊之間的落差,每分每秒都在擴大。艾倫.雷森(Alan Leshner)博士擔任國家藥物濫用研究所主任時,就在一場演講中描繪出這幅景象。依照他的說法,「對於藥物濫用及成癮問題,科學證據與公眾的認知之間有一道異常的鴻溝。如果我們要有任何的進展,就必須克服這道『巨大的鴻溝」。」
我們認為,關鍵是要讓這兩列火車朝著同一方向前進。每個人都必須了解各種藥物如何影響我們的大腦及意識,以及使用之後可能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後果。神經科學的新發現,讓醫學研究與製藥公司得以迅速推出改變意識的化學物質。每當有人發現新的大腦迴路或新的神經化學物質,就等於提供了一個新機會去開發新藥物、以新的方式改變大腦功能。事實證明,其中一些藥物可以有效治療精神疾病,而許多目前受到濫用的藥物(如安非他命、巴比妥類以及「迷姦藥」roofies)也是直接來自這些醫學研究。
由於大腦複雜得驚人,大多數能影響大腦的藥物,除了原本開發出來的作用之外,也有其他影響。危險的藥物之所以仍然在處方藥市場流通,通常是因為那是治療某些身體狀況的唯一機會,如果在醫療專業人員的監督下使用,儘管有潛在的副作用,似乎仍然值得冒險一試。然而,冒著各種影響健康的已知或未知風險,把這些藥物用在娛樂上,就可能不值得了。外科手術常用的速效鴉片類藥物芬坦尼就是很好的例子。如果有醫療專業人員持續監測身體功能,如心跳、血壓、大腦的供氧量等,這種化學物質是非常安全且有效的,但只要有一個小小的閃失,就可能變得危險且致命。由此可知,在街弄小巷或宿舍裡使用那些以「阿帕契」或「頭彩獎金」等名稱出售的藥物,有多麼危險!
我們可以想見,藥物的相關資訊有多麼容易被扭曲。社會大眾可能很容易受誤導或操縱,例如,有些人(尤其是那些身處藥物文化的人)會認識一些長期在各種場合以各種組合方式使用各種藥物的人,他們似乎沒有受到永久傷害或上癮,也沒有惹上法律問題。然而,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許多藥物的作用可能相當微妙,足以在傷害被看出之前,就造成了相當的危害。
相反的,有些人則為了推行藥物教育,不斷講述他們所知道最恐怖的故事,還常把所有非法物質都歸類為「非常危險」。不久前,媒體廣泛報導知名籃球選手萊恩.畢亞斯(Len Bias)在使用古柯鹼之後死亡,這個新聞不斷被用來證明使用古柯鹼的危險。然而,大多數使用古柯鹼的人並沒有死亡,而這些吸食古柯鹼的人和其朋友當然也都知道。因此,當我們以恐怖的故事來作為藥物宣導的主要工具時,人們很快就會發現,這樣的故事並不代表全部的真相,這些宣導者便失去了公信力。
良好的藥物教育需要投入極大心力,對大多數人來說,科學與醫學文獻往往不容易取得,且艱澀難懂。向普羅大眾解釋這些文獻的資料,又總是過於簡化、不正確,某些組織為了進一步的政治與道德勸說,甚至還會曲解這些研究。
大麻的爭論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些立場強硬的組織認為大麻會毀了任何使用者,另一些組織則認為大麻是無害的,並支持大麻合法化,可以完全不受管制地使用。在我們看來,事實正好介於兩者之間,你將在「大麻」這一章中得知大麻會以一種我們還不知道的方式損害記憶,並與免疫系統發生作用。大麻進入人體之後,作用會長達許多小時,即使吸食者並沒有感受到這些影響,因此大麻並非無害。但人們從來不會因為大麻使用過量而死亡(不像飲酒過量可能致死)。任何關於大麻的切實討論,都必須囊括許多主題,對風險的表述必須符合事實,而這單靠交流口號是無法完成的。
藥物的連續性風險應該要抽出來獨立審視。本書所檢視的各種藥物,在化學結構、大腦中作用的目標系統,以及其藥理、行為及心理作用等方面,都有顯著的差異,同時,人們對藥物的反應也明顯不同。我們已經越來越了解個體對藥物反應的差異,例如,針對遺傳及遺傳傾向對成癮的影響,相關的文獻正在快速擴增當中,而這只是當中的一例。
網際網路也使藥物教育的推行更加困難,人們很容易可以接觸到大量易讀的藥物訊息,但那往往錯誤百出。每個人都能夠建立網站,並在上面發表任何言論,精明的讀者必須能分辨事實與虛構。另一方面,天真的讀者如果真的依照網站上的建議去做,很可能陷入重大麻煩。例如,GHB的致死劑量可能與帶來快感的劑量相差無幾,然而,一些網路文章卻會讓我們相信這種藥物不僅安全,還可以治療酒癮、失眠、嗜睡症、性功能問題以及憂鬱症。我們在2007年10月看到一個網站,上面提供了製造GHB的方法,並指出「GHB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安全的娛樂性藥物」。這與我們所知的事實完全相反,誤信該訊息的讀者已經陷入極大的風險。
這本書的主要目的,是以不偏頗、易讀且詳盡的方式,針對最常被濫用的藥物提出相關的科學事實。我們希望這本書能發揮最大的影響力,影響那些沒有上癮問題但會在聚會時使用藥物的人。在青春期與青年階段中,大多數人(剛從父母親的掌控中獨立)會發現自己處於很容易接觸到藥物的環境。大學宿舍往往是活躍而誤導的精神藥理學實驗室,我們不指望這本書能終結藥物濫用問題,但我們希望它能阻止一些不好的經驗和一些嚴重的悲劇。
我們也希望這本書將啟動科學家與立法者之間的對話。在美國,非法藥物的使用十分猖獗,而社會及法律界對於藥物使用的反應,對這個國家的資源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在美國,對藥物法規的辯論相當激烈,一部分是由於因濫用藥物而入獄的人口大幅增加。將人監禁在監獄裡是非常昂貴的,過去20年來,美國各州及聯邦機構中的囚犯人數,已經從大約20萬暴增到140多萬。目前州監獄大約有30%的囚犯是犯了與藥物相關的罪,而聯邦監獄則是60%(2004年,刑事司法統計原始資料)。
在一個特定的社會中,合法及非法藥物的區分,通常不是基於單純的科學資訊,社會傳統、經濟、宗教和大眾媒體,都影響了該社會如何看待藥物。一些美洲原住民社會的宗教儀式會使用迷幻藥,許多猶太教與基督教共有的傳統會飲酒,某些文化則對任何會產生迷醉作用的物質採取非常強硬的立場。即使在同一個文化中,藥物合不合法也可能隨著時間而變。在美國,飲酒有長達一個世紀以上是合法的,到了禁酒期變成非法,現在又再次合法。同樣的,大麻在1930年代之前是合法的,之後被禁止,而最近有一些州政府已經允許大麻用在醫療上,因而重燃大麻合法化的辯論。
再次套用雷森博士的話:「在藥物濫用及成癮的預防、治療及政策制訂上,我們必須以科學而不是意識型態為基礎。」已開發社會的立法當局必須明白,無論採取什麼樣的法律行動,市民都有機會接觸更多可能致癮並損害人體功能的化學物質。要有效預防美國刻正經歷的社會崩解,有賴於每個人都能接受到的良好教育,以及能夠解決藥物問題的良好科學研究。
我們希望這本書將能成為這個過程的一部分。最前面的12章單獨介紹特定幾種藥物或藥物類別。每一章的開頭,都有摘要說明該藥物的作用及危險性,可以做為快速的參考。接下來則詳細介紹該藥物的作用方式,我們描述該藥物如何進入身體、排出體外,對生理和心理功能的影響,以及長期影響。我們盡可能將藥物分類,包括大部分讀者都非常不熟悉的類別,例如「放心藥」,因為歸在同一類的藥物,通常具有相同的作用機制、影響和風險。然而,本書的目錄、章節目錄以及索引,能讓讀者很容易決定該查閱哪個章節,才能找到某一特定藥物的資訊。詞彙表提供了各種藥物俗名的翻譯。本書的第二部分則是綜合性章節,探討了大腦、藥物運作原理、上癮及法律問題。我們建議所有讀者把本書當成綜合知識書來使用,而不是快速查閱的參考。請先閱讀這些章節,因為這些章節提供了重要的背景,讓我們更能了解與特定藥物有關的科學訊息。
我們相信,只要提供不偏頗且權威的藥物及藥物交互作用的資訊,人們就有能力做出健康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