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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色的哈姆雷特

作者:小白

出版品牌: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09-10-07

產品編號:9789868563209

定價 $240/折扣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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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也好色,色情到底是什麼?
看小白如何信手剪裁西洋文化史,拼貼出一幅引人遐思的情慾傳承圖。
 
大陸首印一萬五千本,出版後不到三個月即告售罄,緊急加印三千本!
在中國最大網路書店「當當網」連續十週上榜,位居百強之列!
獲得文藝社群網站「豆瓣」網友四星評分,推上首頁數月之久!
席捲中國各地報紙書評版,相關評論、訪談多達數十篇!
 
本書包括十一篇小白隨筆,觸及西洋文化史中若干風月話題。從「蒙巴納斯王后」放浪又快樂的生活,談二零年代巴黎超現實派藝術家的創作靈感;寫女性春宮畫家的故事;以三十頁旖旎的香豔畫冊,討論黃色電影、出版品怎麼用固定模式迎合隱密的性幻想;從鏡子的技術發展,寫色情如何依託著羞恥感枝繁葉茂;論「打屁股」一事的複雜心理意義;漫談幾千年來歐洲藝術從不缺乏翻飛裙底的風光;寫十七世紀貴族奢華的「小房子」如何為想像力畫出舞台;找出從希臘古神話到畢卡索晚年作品,黃色笑話的蹤跡;假設一趟時光旅行,重現莎士比亞劇場中的低級笑點;從古代成人禮談到性別倒錯之美;探討男人要「大」,究竟是為了對付異性還是同性。
 

作者多方引證,上溯古希臘羅馬,到中世紀貴族平民,乃至近代、現代文學藝術,無不納入討論範疇。時而裝腔作勢,勾引讀者深沈的渴望;又或擺出優雅的學術姿態,站在非常安全的距離,去探索「色情」這危險話題。性,本來只是單純的生物活動,要透過人類曲折的心思,才顯得色情。《好色的哈姆雷特》一書,雖然揭示人心這樣的曲折,卻也同時挑逗了這樣曲折的人心。

 

小白

生於上海,自由作家、小說家,近五年來其文名逐漸在中國大陸文化圈和讀者群中廣為人知。其隨筆與專欄獨樹一幟,自成體系,發表於上海、香港、臺北多家媒體,如《萬象》《INK》《讀書》《書城》《上海壹周》《東方早報》等。二十一世紀上海的萬象派,一如上個世紀四十年代,追求個體的趣味和性靈,風花雪月之議題,最適合為文。時政風雨,兩耳不聞。小白算是「萬象派」名士,突然迸出,毫無癥兆,上海本埠及香港部分文化人為之驚艷。

《好色的哈姆雷特》是小白出版的第一部個人文集。

 

訪談:性的表達和描述比性本身更重要。
訪談人:黃昱寧  翻譯文化評論者
            小白        作者
 
黃:為什麼會想寫這本書,是想做風月考證,性文化史研究,還是其他什麼目的嗎?
 
白:寫作是表演,文字是面具,這種表演常常拿來作為一種「政治力量」,建立威信、榮譽,把真相傳奇化。寫這本書,我的表演頂多算是那種頑童作樂,找個大人不在的空地胡鬧。
 
黃:這個「空地」上雖然看不到明顯的指示牌說「嚴禁」什麼的,但我們都怕去碰,因為覺得掌控不好。我們甚至很害怕那些字眼,我們說「慾望」,其實就是指涉「色情」。但我們又不說「色情」,我們把它倒一倒,閃閃爍爍說「情色」。
 
白:所以,我們要掌控的其實不是「空地」,而是「玩具」,你在這片空地上玩,使用哪種玩具?就好比你如果拿著木刀竹槍,那就問題不大。所以關鍵不在於你貿然進入一個禁地玩耍,在於你拿什麼語言去玩耍。
 
黃:那小白用的是什麼語言?
 
白:那很難說清楚,不好說。它有點像寫詩一樣,在詞語之間尋找一些不可能發生的關係。
 
黃:危險的關係?以我自己的寫作經驗,一旦涉及這個領地,就有種「理屈詞窮」的感覺。這好像不僅僅是什麼政治壓力、世俗觀念、歷史傳承的問題,寫作本身也有問題。我們簡直就沒有哪個辭彙表可以用。沒有一個現成的、「正當的」辭彙表。
 
白:辭彙是一個問題,不過那還不是最要緊的問題,任何遊戲都是在一個既定規則當中玩的。最要緊的是,寫作歸根到底是一種表演,作者是個演員,他要尋找興奮點,向觀眾傳遞資訊和感受,確立一種風格。這些文章的「表演」風格,我玩過大約半年多時間,自己如果概括一下,大約是想要達到一種「天真的矯揉造作」……那樣一種表演風格。我裝腔作勢,得意洋洋,誇張,自己把自己樂壞。
 
黃:完全沒考慮到讀者,或者說觀眾?
 
白:總要有一個假想中的讀者的,比方說,「好色的哈姆雷特」、「愛你就打你屁股」等,大約是假設一個有基本的人文閱讀面,有閱歷,智商中上,有幽默感且懂得語言遊戲的女讀者。然後你開始表演,裝腔作勢,心裏也曉得她完全知道你在裝腔作勢,你們相互以此為樂。
 
黃:你的女讀者確實不少。毛尖說「當代寫作能做到亦男亦女或說不男不女的,也就小白了」。男女作者,男女讀者的微妙差別——尤其是涉及性和色情,從你小白的眼光看,主要在哪裡?
 
白:我上面說的並不指「目標」,頂多可以算「接受度」,「上限」。在這樣一個讀者可以忍受的範圍內,所謂「女讀者」也是一種自我設限,因為男性讀者在這個主題上,幾乎是不用設限的。實際上,色情——或者說我們的性文化,本身是一種很滑稽可笑的東西。兩性之間的最大差異就是他們相互都無法理解對方,一方覺得很嚴重的問題,在另一方看來都很滑稽。
 
黃:這就好象希臘神話裏關於性高潮的爭執。宙斯說女人才是受惠者,赫拉說是男人,一直吵到提瑞西阿斯那裏,他裁定說是女人,於是赫拉惱羞成怒,弄瞎了提瑞西阿斯的眼睛。視點如果取得高點,這些東西確實都顯得很喜劇。我覺得你就是那種視角很飄忽的作者,對於喜劇感和反諷的處理,有時候已經到了叫人慍怒的地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你知道,性搞到今天變成一件如此複雜的事情,我覺得歸根結底只是個語言學問題。它被描述,被表達,又被不允許描述,不允許表達,所以變得越來越複雜。我記得有一本研究法國18世紀文學的著作,一步一步分析小說中的色情描寫怎樣把過程分析得越來越細,最後把那件事弄成一段一段,它又隨著生理科學,隨著禁忌法規一起演變。在這套語言學魔術產生之前,男女床伴誰管你是在「不應期」、「平臺期」還是「高潮期」呢,這把事情搞得很複雜。倒過來看,事情就變得很好玩。比方說,語言禁忌可以被描述成:這個時代可以寫「不應期」,那個時代可以寫到「平臺期」,時代進步以後,「高潮期」也可以寫,當然還可以再細分,你不可以用名詞,不可以用動詞,你可以用比喻,好吧,那麼我們就用「森林」和「山谷」來打比方。人類的性感帶借助語言學而不斷擴張。
 
黃: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正是因為這成了一件無比複雜的事,所以才提供了一個讓你可以大量運用反諷的舞臺,你在這舞臺上更容易「觸動」或者「激怒」觀眾?
 
白:我只是想辦法去證明,色情是語言的魔術。
 
黃:那麼視覺呢?你的文字離不開圖像。你怎麼看待視覺在色情文化中的位置,或者它與文字之間的互動關係?
 
白:視覺當然也是一個問題。圖像也是一種視覺的「語言」。我在寫一組關於「色情的視覺化」的文章,五個字標題的,這組文章關注那樣一個問題,為什麼視覺會超過、甚至替代別的——比方說嗅覺,成為色情想像的最重要媒介呢?
 
黃:那麼你這些圖像材料從哪裡來?有人說沒有小白找不到的圖,這可能稍微有點誇張,不過我很好奇你對於這些圖像的「遊戲方式」。
 
白:到處都是圖像,電影電視、廣告海報、書籍插圖、畫展畫冊、牆壁上的塗鴉、照片、還有網路。我收集圖像,建立圖庫,然後隨機排列,在電腦上用幻燈程式播放,只要有空我就玩這個,我可以一邊看書一邊玩這個,圖像之間隱秘的聯繫就慢慢進入你的記憶。
 
黃:我注意到,似乎從《瓶中日月長》開始,你的文風從「疑似學術」甚至是「嘲弄學術」稍稍向真正的學術——視覺藝術史本身傾斜了。我擔心,更學術的小白會不會不像原來那樣好玩了?
 
白:我嘗試不同的寫法,我還會寫小說,但我其實缺乏學術氣質。
 
黃:什麼叫學術氣質?羅蘭.巴特或者蘇珊.桑塔格算不算有學術氣質?
 
白:不算,他們是寫字界的明星。他們更感興趣的是寫作本身。學術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遊戲規則完全不一樣。巴特和桑塔格寫的都不是學術文章。
 
黃:不管怎麼說,你有些段落,行文,甚至用標點的習慣,確實讓我想起他們二位的風格。是刻意為之嗎?
 
白:好吧,我向大師致敬。最主要的是,他們的文體中有中文寫作缺乏的東西。中文寫作的最高境界一般是追求鬆散自然,純樸……這些東西。但寫作也可以是表演的,緊張的,作者和文本保持一種距離的,或者說很「裝」的。
 
黃:不少人把你在《好色》中的作品,定義為「性研究」。
 
白:我不關心「性學」問題,如果一定要有個說法,我大概更關心「性語言學」問題,哈哈。性的表達和描述比性本身更重要。「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說」,性就是這樣一件事情。「做」是可以的,但「說」常常是禁忌。我們知道,禁止的東西一般來說要比不禁止的東西重要一些,好比你在一幢樓裏,允許你進入的房間一般不重要,房間門口掛塊牌子「機房重地,閒人免進」,那地方就比較重要。我們現在比較好,有關「性」的東西,影像圖片或者文字,你可以在自己家裏看,沒人來管你,那說明如今性描述這件事,屬於「私家住宅閒人莫入」,在以前有段時候,這件事是「機房重地閒人莫入」的,你要有個工作證才可以進去,比方說。在有些時候,這塊禁地好比是「男洗手間」,女人不允許進入。還有一些時候,這塊地方簡直就是《倚天屠龍記》裏的明教聖地光明頂,什麼人都不可以進入。我現在做的事情,好比是在「機房重地」那房間的邊上,另外造個房間,也掛塊牌子「機房重地人人可進」,但你進去一看,那是假的,那房間其實不是那間真正的機房。哈哈哈。
 
黃:看起來你比較抵觸被定型成某一類作者,但事實上,被方便地定型,似乎是寫作與商業結合的必然結果。比方說,你說你在寫小說,好多人的第一反應是「色情小說」——那部叫《局點》的作品,真的是色情小說嗎?
 
白:當然不是。色情小說很難寫。你很難跟小說中的人物保持距離,它太容易暴露你自己,哈哈,暴露你自己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盲目自大的可笑念頭。
 
黃:薩德那種?
 
白:寫色情小說的,可不止薩德一個。
 
黃:那《局點》到底是什麼樣的小說呢?
 
白:這部小說只是一次嘗試,一次練習,我想研究怎樣講好一個故事。我喜歡特呂福讚揚劉別謙電影的那個說法,你要講好一個故事,最好是去找到一個方法,從而可以讓你不用去講那個故事。
 
黃:典型的小白作風,似乎什麼都講了,其實又什麼都沒告訴你。我不知道你自己怎麼看,反正我的感覺是:無論小白的作品,還是小白這個作者,都有很鮮明的距離感。
 
白:我喜歡「距離感」這個說法,你玩任何東西都要跟它保持距離感,那是最好的遊戲態度。你既保持著高度的輸贏意識,又讓你自己置身事外。寫作也一樣,我討厭在寫作裏摻雜進「我」的成分。
 
黃:但,難道寫作不也是為了感動人麼?
 
白:寫作像調情,你越想感動別人,別人越是離開你十萬八千里。你最好是表演一套很炫的魔術給她看。
 
黃:不過距離是訪談的敵人。這樣吧,由你自己來決定是否劇透。你可以用修辭,可以王顧左右,描述一下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大致的生活狀態。
 
白:好吧,這裏沒什麼好劇透的,我是「路人甲」。我在路邊玩,忽然被《萬象》的主編陸灝看見,他說要不你跟我一起玩吧,我正一個人玩得沒情緒,說好啊。玩過之後我還是那個「路人甲」。
 
黃:未來呢?路人甲不屑設計藍圖的?
 

白:我在寫小說,下一部正在著手。故事會更複雜,更好玩。只要玩興仍在,還會有下一部,也許將來我還會玩一下魔幻歷史小說那種東西。我不知道將來會怎樣,至少從現在來看,寫作這件事對我來說還很好玩。

脫掉大衣的吉吉
 
吉吉頭一回到藤田嗣治家的時候實際上是光著身子的。表面上看她的大衣下面有紅色的裙擺,可她一到房間裡就脫了大衣,裡面什麼都沒穿,裙擺是假的,那只是一塊紅布,用別針釘在大衣底下。藤田上前幾步,盯著她看了半天,說了一句:
 
「沒有汗毛?」
 
「你畫著畫著,它就長出來了。」吉吉一邊逗著日本人,一邊隨手拿起桌上的鉛筆,在身上畫了幾根汗毛。
 
當天晚上藤田心癢難熬,第二天一早就到洛東達等吉吉,一定要讓她做他的模特兒。吉吉答應了。藤田是個妙人兒,他看吉吉的眼光很特別,幾乎把鼻子湊到吉吉的下身前,用半通不通的法語發出各式各樣的驚叫,「美人痣」,「沒有毛」,「你髒腳。」吉吉雖然很尷尬,但藤田結結巴巴的語氣很好笑,吉吉就一直放聲大笑。藤田模仿馬奈那幅著名的「奧林匹亞」畫了一幅「裸臥的吉吉」,一九二二年的秋季沙龍展上,這幅畫大出風頭,後來賣了八千法郎。
 
畫面上的吉吉身體出奇潔白,藤田就像所有的亞洲人一樣,偏愛潔白的女人,他甚至給他的女朋友露西起了一個暱名,叫瑤姬(youki),意思是「玫瑰色的雪」,而且畫了一幅名叫「雪天使瑤姬」的畫,畫面上的瑤姬也通體雪白。據說藤田為了取得潔白無暇的色調,把牡蠣殼磨的粉調製到顏料中。
 
吉吉身上幾乎沒有汗毛,藤田就像古代日本畫家那樣,細緻的勾勒出吉吉腋下和陰阜上的毛髮。黑是黑,白是白,顛覆了從古希臘以來就有的,那種認為女性體毛難看的視覺觀念,輕輕的刺激了一下巴黎人。
 
 
 
吊起身子提起腿
 
《金瓶梅》第二十七回「醉鬧葡萄架」極盡描摹,讀者大都以為色情指數全書第一。大官人酒興之下,無意中想出奇招,一曰吊起,二曰提腿,雙管齊下,金蓮便擺出一個全無遮攔的造型,以供觀看。
 
色情是從男性把女性的身體當作被窺視的物件時開始的,然而物件卻是一具活生生的肉體,她可以被看,也可以躲避,而且自從男性開始看,女性也就開始躲避。所以為了方便觀看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成了色情的主題。「吊起來看」和「提起腿看」便是色情幻想的兩大題目。吊起來的目的是固定,提起腿的目的是展開,吊起身體相當於裱釘書脊,提起雙腿相當於切開頁邊,吊起身子提起腿,一本春宮書整裝已畢,敬請收看。
 
視覺檢驗大概是人唯一真正信賴的資訊來源,「看見」,可以證實慾望的存在,由此推論,「被看見」想必意味著委身相許的意願。然而自從人類直立行走,看見與否就成了一個問題。從下往上是一個也許有效的窺測角度,從衣料和膝腿那狹窄的縫隙之間,目光尋求那被想像和期待的秘境,那是令人難堪的身體弱點,也是不無驕傲的誘惑源泉。從下往上,不僅是視覺的延伸,也是想像力的伸展,在重重疊疊的衣料阻隔下,色情幻想的觸角尋找與那隱秘之地同質,或異質而關係密切的觀看物件,絲襪、膝蓋、內衣和內衣上的褶皺這既是某種退而求其次的方案,也是對性感地帶的不斷擴展。在錢德勒編劇、比利.懷德導演的黑色電影《雙重賠款》中,面孔嫵媚手段冷酷的Phyllis左腳踝上穿著金腳鐲,當她提起左腿擱坐在保險推銷員Neff面前時,情慾和陰謀雙重的開始了。昏暗的起居室裡,腳鐲從下往上熠熠發光,Neff用推銷員特有的那種形式上禮貌、內容上粗俗的方式說:「夫人,你的腳鐲真是一個小可愛。」可愛的當然不止是鐲子。
 
吊起來和提起腿是兩種從下往上看的解決方案。《金瓶梅》是極端的例子那種直接展露的方式可能有最為強烈的視覺效果,卻不免缺乏幻想特質。隨著人類的色情體域不斷向從頭髮到腳趾的身體的每一部分擴展,吊起來和提起腿在更廣泛的意義上,也在被色情的目光不斷重新規劃。
 
 
 
黃段子和小冊子
 
ribaldry」這個詞,最早似乎出現在十四世紀之前的英語作品中,在法語德語義大利語中也有同源字,英漢詞典編撰者一般將其解釋為「淫穢下流的語言、粗俗幽默、猥褻玩笑」,大致不錯,然而似乎不夠精準。現代漢語有強烈的道德感,對「ribaldry」的解釋不免像判決書那樣斬釘截鐵,從語感上講,一個成年男子用本地話嘴角微笑的說出「下作閒話」四個字,或可擬之。廣東人的「鹹濕」笑話,以及網上的說法「黃段子」也比較恰當。
 
到文藝復興時期,城市漸漸發展,風氣也漸漸鬆弛,Ribaldry由村頭巷尾的鹹濕笑話,漸漸演化成一種重要文藝類型,黃段子成為故事書和戲劇場裡的主要噱頭。薄伽丘、拉伯雷全都是說此類笑話的高手。社會結構的新變化伴隨著新的權力衝突,笑話諷刺的物件和題材範圍也擴展了。中世紀後期出現的大量諷刺教會修士淫亂奢靡的故事,不僅反映了教會的日漸腐敗,更反映了對教會權力的政治挑戰。
 
十五世紀的頭二十年裡,雕版木刻印刷技術在歐洲出現,先是教會用來印刷教義手冊,繼而世俗方面的印刷品也大量湧現。像威尼斯之類的城市成為印刷業的中心,商人們靠印刷出售各種書籍賺了大錢。歐洲歷史上第一本「淫書」也在威尼斯誕生。《姿勢》一書包括十六首商籟體詩,每詩配著一幅插圖,詩句和插圖的畫面直接描繪了男女交媾場面。
 
故事要從拉斐爾的徒弟朱里奧.羅馬諾.皮皮說起,據說他當時正為梵蒂岡某個教堂繪製壁畫。因為教皇克萊蒙特七世遲遲不付工錢,皮皮很不高興,在本來要描繪聖徒事蹟的牆壁上畫了十六幅「行樂圖」。雕版師傅拉伊蒙蒂把他的畫製成了銅版,印刷裝訂以後出售,在羅馬的上層社會中很受歡迎。當然誰都知道其中的諷刺含義,於是教皇大怒,命令銷毀壁畫和所有的銅版複製品,皮皮逃跑了,拉伊蒙蒂卻被關進了梵蒂岡監獄。教皇而且下了命令,誰膽敢再複製,會被判處極刑。事情引起了彼特洛.阿雷蒂諾的注意。
 
阿雷蒂諾的名聲起於一個黃段子。一五一六年,他杜撰了一份教皇里奧十世的遺囑,印成傳單散發。遺囑中教皇將他的寵物大象,連同大象的生殖器,一起贈送給一位「精力充沛」的樞機主教。這個黃段子讓阿雷蒂諾成為義大利最著名的政論作者,受到某些政客集團的保護。
阿雷蒂諾發現這組畫是個好題目。於是遊說了某個梅第奇家族成員,設法釋放了被關押的拉伊蒙蒂。一方面為了借此打擊他的政敵,一方面也為了提高影響力(阿雷蒂諾老於世故,深知這個題目投合觀眾口味),他再次印刷了《姿勢》,而且為每一幅畫配上一首小詩。
 
 
 
好色的哈姆雷特
 
現代莎劇學者通過對各種劇本的版本校勘、對原始劇本手稿的收羅鑽研,尤其通過英語語言語源的研究,逐漸發現莎士比亞戲劇中充斥著大量的「Sexual Puns」(與性有關的雙關語),在《哈姆雷特》的那段戲中,扮演王子的演員聽到「母后」叫他「good Hamlet」(好哈姆雷特)時,按照劇本,他回答時要說「good-mother」(好媽媽)。研究者認為,在這裡,詞間連線暗示應用某種特殊的重音方式讀這個「good」,它因此反諷的充滿性含義(也許演員應當採用那種處於興奮狀態下的床伴誇獎對方的音調?)。哈姆雷特與奧菲利婭關於要不要睡(lie)在她大腿(lap)中間的對話,顯然是一種放肆的「性騷擾」(如果這個現代法律名詞放在這裡合適的話)。少女似乎不明白王子語涉不莊,用白癡般的語氣回答說:「不,殿下。」於是王子強調指出:我意思是要把我的「頭」(head)放在你的「腿」(lap)上,儘管那處女(她到底是不是處女這個問題在莎劇的雙關語境下也是值得討論的話題)好像仍然沒弄清楚狀況,但看到這裡,機靈的現代讀者一定能猜想到,那個「頭」在王子的心目中,想必不是指他脖子上的那顆「大頭」。但這還不夠,學者指出,在莎士比亞時代的街頭俚語中,「lap」本身就雙關的指涉女性的「私處」。所以當扮演少女的男孩假惺惺的說「嗯,殿下」時,那些粗魯的觀眾們沒有理由不大笑起來。這個淫蕩的玩笑並不就此收場,王子繼續追問少女:你以為(你知道不知道)我說的是「country matters」嗎?英語學者告訴我們,「country matters」這個詞絕對不是它表面那層「事關鄉村之事」的意思,當然更不會是托福考生往往第一反應的「國家事務」。「country」的前半音節應當重讀,因此它要被讀成「COUNTry」。毫無疑義,環球戲院的觀眾全都知道它實際上事關「cunt」。那個「女」演員繼續扮演他的傻姑娘:殿下,我可什麼都沒想(I think nothing)。問題在於,就算「她」真的沒想什麼(nothing),觀眾們也認為「她」想了,因為在那時,哪怕良家婦女們都知道「nothing」這個表示「沒有什麼東西」的詞,同時也能夠表示她們「腿間的」那個「什麼東西」,因為在她們的「腿間」確實「沒什麼東西」。於是,當那個反串的「女」演員再次裝傻問「她」的殿下:「那究竟是什麼?」(What is, my lord),而「殿下」再次強調「nothing」時,這接二連三的捧哏逗哏事屬必然的把劇場氣氛推向狂歡。
 
 
 
大的到底好不好
 
大的到底好不好,我的究竟小不小,這個問題一向是男性的首要問題。費茲傑羅為此專門請海明威到米肖飯館午餐,他要在席間問他一件「無比重要之事」—that meant more than anything in the world to him。最後一瓶葡萄酒下肚,他斟酌開口:「你知道的,我從未跟澤爾達以外的女人睡過覺。」
「不,我不知道。」海明威用的是典型的海明威式臺詞,貌似迷惑,含譏帶諷。
「澤爾達說我那套不可能讓任何女人快活,她說那是尺寸問題。」
「到辦公室來一趟。」
「哪裡辦公室?」
「洗手間。」
 
顯然費茲傑羅的幽默感不足以應付如此難堪。從洗手間出來之後,海明威滿懷父愛般告訴他沒問題「你O.K.」。照海明威的分析,那不是什麼「尺寸問題」,而是一個「角度問題」,「你從上面往下看」,要考慮一個「透視」因素。海明威建議費茲傑羅到羅浮宮看看雕像,比較一下大小。
 
如果他們倆是托那托雷電影裡的小男孩Malena,海明威盡可以拿出自己的傢伙作一番比較,但兩個成年人,如此童心未泯殊不可取,只能用羅浮宮的雕像做標本。但對雕像尺寸的觀感因人而異,看了雕像之後,費茲傑羅仍然心存疑慮,海明威努力解釋,說問題不在靜止時候的尺寸,要看「變化」之後的大小,真是越塗越黑,費茲傑羅焦慮依舊。海明威明知那是澤爾達想在心理上「閹割」這位朋友,但卻無能為力。日後他在回憶錄《流動的盛宴》的「尺寸問題」一節中把這件事宣之於眾,讓那對夫婦大為光火。
 
海明威的確是個大嘴巴,艾德蒙.威爾森一九三二年的日記裡有另一版本的記錄:「海明威說,費茲傑羅覺得他的陽具太小,我解釋給他聽,那是因為他從上往下看的緣故,我建議他看看鏡子。」威爾森又旁注說,約翰.畢曉普告訴我費茲傑羅就有這習慣,對任何人都宣佈這事兒,哪怕是宴會上坐在他身邊的女士,哪怕這個女士初次見面。威爾森和畢曉普兩人跟費茲傑羅的友誼自大學時代就開始,他們一起辦過校刊,在宿舍裡聊聊誰大誰小是常有的事,有這一層關係,他們倆一旦知道費茲傑羅的大麻煩,豈有不奔相走告之理?
 

海明威想通過幾何學方法解釋尺寸的困惑,其結果僅僅證明科學理性態度對此無能為力。正像費茲傑羅猶豫之間所說:「But after what Zelda said……」(但照澤爾達說的……),問題就在這裡,這是一個誰更擁有判斷資格的問題。常識告訴費茲傑羅:這事我們說了不算。擁有以及行使權杖之人無權審判,此項權力由上帝賦予不擁有它們的女性,三權分立固然降低效率,但自有其公平在內。然而在大小問題的法庭上,判決者並未完全獨立,出於依附者的生存策略,她們往往自由心證,有時率爾誇大「哇,你好大好厲害哦。」有時卻報以沉默的輕蔑,有時甚至如澤爾達,更施以激烈的詆毀,令此問題千百年來不斷困擾男性。他們曾以科學的名義,試圖奪回判決大小之權,But after what Zelda said,他們依舊陷入沮喪。

書籍代號:0UHU0001

商品條碼EAN:9789868563209

ISBN:978986856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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頁數:224

裝訂: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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