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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20年

作者:程青松 主編

出版品牌: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12-10-11

產品編號:9789868845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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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光的電影,發熱的愛人同志

 

 

電影被發明了一百多年,但是「同志電影」到今天都還是方興未艾,

華語世界尤其如此,從過去影展對同志主題的草創,到今日創作者屢獲國際金獎,

太多事情都在這短短的20年發生,而也還有很多事情等待發出更為熾烈的光與熱⋯⋯

 

本書集結兩岸三地重要的華語電影人,透過導演、演員與影評人的對話與評述文章,

重溫《喜宴》、《藍宇》、《春光乍洩》等數十部作品,並討論同志電影的宿命與未來。

 

在中國的20年,同志電影總是面對到審查制度的問題,

從《霸王別姬》、《東宮西宮》到《春風沉醉的夜晚》無一能脫離被禁命運;

在香港的20年,同志電影則面對到了商業化的考驗,

通俗片對同志形象的粗製濫造,或因過份美化而無實質,創作者都引以為戒;

而在台灣的20年,電影是否要冠上同志這個美名,也一直被討論著,

李安、蔡明亮和年輕一代的創作者都有各自的想法,並持續推出難以被歸類的作品。

 

為什麼導演們前仆後繼地創作,而演員一部又一部地接演?因為他們知道,

一枝獨秀的不會只是電影,而是每部電影都將號召一批又一批的愛人、同志和影迷,

讓他們走出衣櫃,翻出牆來,從電影院走到街上,

所有的類型、身分、社群都將因此有了新的模樣,

一次又一次地證明,滿園的春光,總是如此關不住⋯⋯

 

 

本書共分為五大部分:

 

關不住的類型?同志片作為一種電影類型,是否正名乎?是一個存在已久的爭論。同志類型到底是品牌標籤還是有其社會訴求?本部分專訪並解析90年代發跡的導演,聽他們談論同志電影如何遭遇它們的寒冬並含苞待放,在不同的電影節與世界中被看到這樣的一個同志類型。

 

關不住的身分?要是同志拍的才算同志電影嗎?以前的電影是隱密道出同志的情愫,今日有更多的電影工作者出櫃公開自己的同志身分,發揮自己的影響力。本部分收錄所有已經出櫃的電影工作者的專訪、生平與評論。同志電影,不單是一種電影類型,而是在社會意義上需要集結發聲,結合志同道合的人。

 

關不住的社群?同志在什麼時候不再有志一同,分道揚鑣?同志的電影工作者不僅是單打獨鬥的個體,也會集結起來,爭取能見度,但在當中又會因各有來歷而產生不同的進路。本部分展示了不同性傾向與創作策略的新生代電影工作者的自述,聽他們如何齊頭並進,同時又創造新的分眾、長出新的枝枒。

 

關不住的影院?要辦一場同志電影放映座談會有多困難?可能比製作一部電影還難,每部同志電影不只是一部電影,更是一場運動。本部分展現許多地下電影發行的軌跡,探究如何創造新的放映環境。當我們同在一起,不為別的,就是看電影和聊電影。同志電影的發生現場,往往是發生在電影院以外的地方。

 

關不住的春光?一道光束如何折射出五顏六色?電影是光的藝術,但電影院可能因為審查制度也放不出酷異之光。本部分將討論真正後續的挑戰:當所有同志議題的檢查與禁忌都消失後,一個導演如何能風格獨具,如何能建構這個時代特異的電影美學。

 

 

「無論是影檢、同性戀、政治、電影、性,都一樣,只有通過互相的依附關係才能夠存在,這一點和愛情關係非常相似。」——————婁燁

 

電影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20年》

 

主編介紹:
 
程青松,中國編劇、導演與影評人,《青年電影手冊》主編。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電影文學系。
自1999年起曾多次策劃金雞百花電影節,另籌辦過北大學生電影節、長春電影節等主題晚會,現任職於中國電影家協會影視創作中心。
編劇的電影《電影往事》、《沉默的遠山》、《幸福成本》曾獲得多項國內外電影獎項。
2005年公開自己的同志身份,2011年12月獲得首屆彩虹媒體獎年度同志致敬人物獎。
主要著作有《國外後現代電影》、《我的攝影機不撒謊:先鋒電影人檔案》、《看得見的影像》等書。

前言:

 

在愛情的河流上

 

文/程青松

 

2011年九月的一個晚上,我帶著我主編的《青年電影手冊》(第四輯)在浙江傳媒學院做電影講座,講座結束之後,下樓梯的轉角,師生們與我道別,等大家都走開之後,一位在黑暗的角落裡等候多時的年輕的大學生,鼓足勇氣追上來,塞給我一張紙條,然後就慌張地逃走。紙條上,他告訴我他是一名大學生同志,在學校裡還沒有出櫃,學習和生活的壓力都很大。我轉頭想去找到他,他已經消失無蹤影。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兩個月後的四川美院,同樣是晚上,同樣是在我的電影講座結束之後,一位年輕的大學生同志也向我講述了類似的遭遇並希望得到我的幫助。我並非心靈導師,也並非同志公益組織工作人員,我能幫他們做一些什麼事情呢?他們如此的信任我。

回到北京,我決定在《青年電影手冊》做一期「華語同志電影20年」的專題,儘管在中國大陸的電影院裡還不能公開放映同志題材的電影,但是出版一本這樣的書籍,還是有可能的。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很慶幸的是選題得到了中信出版社的認同。接下來的半年時間裡,我特別邀請范坡坡先生和我一起,通過導演的訪問,影評人的約稿,嘗試著以電影的名義回溯華語同志電影20年的發展,來探究同性戀群體在華人世界裡的愛情命運和生存境遇。我希望這本書的出版,可以讓那些為自己的同性戀身份感到不安的年輕朋友,能從中得到一些慰籍和支援。電影是我們的生活的一部分,並非全部。勇敢的為自己的人生做選擇,更為重要。

2012年五月,《青年電影手冊:華語同志電影20年》(第五輯)在中國出版,書的封面是香港第一位公開同性戀身份的導演關錦鵬。關錦鵬導演出席了新書的發表會,演員郝蕾也到場支持。大陸知名學者李銀河,台灣作家、主持人蔡康永,香港導演林奕華先生等66位各界名流都成為了我們這本書的聯名推薦人,我們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支援。

帶著這本書,我開始了22站大學和書店的巡迴講座,這次的主題是「青年電影,彩虹飛揚」。在原本是灰色的天空,突然出現一道彩虹,多麼的耀眼奪目,給在黑暗角落裡屏住呼吸的同志朋友帶來一點色彩與希望。

在我的講座上,經常會被學生朋友問到同志電影是什麼樣的電影呢?

我總是會這樣回答他們。在我看來,首先是關於愛情的電影,它是愛情電影的一個分支。不管是悲傷的故事還是歡樂的故事,愛情沒有理由,沒有定式,也沒有性別之分。幾乎所有的異性戀愛情故事,都能在同性戀身上發生。異性戀的愛情故事裡有來自家族,社會習俗的壓力,同性戀的愛情故事裡同樣包含,而且在很多國家同性戀人群還是屬於弱勢群體。所以說同志電影又是關於人權的電影。性的取向和愛的權利屬於人人生來平等的權利的一部分,表現這樣的現實的電影就是在爭取這樣的權利。在台灣、香港,同志電影的拍攝非常的自由,電影院也可以公開上映,同志電影也有觀眾的支持。而在中國大陸,同志電影的拍攝還是被禁止的,公開上映也還是遙遙無期。同志電影的地下放映也是以游擊戰的方式進行。很多的人在努力去改變這樣的局面,希望中國大陸的同志電影能夠早日「破禁而出」。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2012年夏天,承蒙台灣作家張鐵志先生的推薦,我們這輯《青年電影手冊》得到了台灣八旗文化的關注,八旗文化的編輯徐明瀚先生一直在鼎力促成《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20年》在台灣的出版,他重新調整了本書的結構,尤其是增加了台灣同志電影的內容,使得《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20年》更加的厚實、豐富。

記得第一次在台灣發表文章是在《電影欣賞》,那是遙遠的2003年,應邀寫了一篇懷念張國榮先生的文章。之後是2010年應金馬獎的約稿,為大陸電影《藍風箏》、《霸王別姬》、《頤和園》、《三峽好人》撰寫華語影史上百大影片的影評。這是第一次在台灣出書,我對《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20年》很是期待,也希望台灣的朋友能透過這本書,對中國大陸的同志電影有所瞭解,對中國大陸的同志族群的生存狀況有所瞭解,聽到我們的聲音。

這個世界會不會變得更美好,是源於社會中每一個人做的一點點。

在愛情的河流上,我們可以發現我們從哪裡來,我們現在何方,漂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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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文:關不住的春光:記華語同志電影

 

文/范坡坡

 

說起同志電影,我不得不提到自己跟電影的緣分。

2003年高中畢業,因為聽說選擇電影專業高考數學不算分,我誤打誤撞闖進了北京電影學院。大學第一年我對電影真是一無所知,甚至也談不上興趣。來到北京唯獨的好處就是同志生活寬鬆很多,課餘時間幾乎就是見網友、約會,還有搜集同志電影光碟來看。上課的時候偶然一次機會我們談到同志的話題,竟然在班上炸開了鍋,有保持「中立」的,有表示支持的,更有一位男生公開表示恐同,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當時我才意識到藝術院校也並不盡是天然思想開放的學生。

很巧合的是下一個學期調換宿舍,我和這位同學分在了同一個房間,我經常用宿舍唯一一台影碟機肆無忌憚地看同志電影。有時候他因為看美女而湊過來,有時候我跟他說這是電影大師的作品你應該看一下⋯⋯兩個月間,我向他推薦了十餘部好看的同志電影,他在光影中見識各色同志,也跟我有了真正的友誼。現在如果有誰在他面前發表恐同言論,他一準站出來辯論。

小小的事件,改變了一個人的偏見看法,其實也觸動我看到了電影的魔力,真正毫無保留地愛上了電影。大學期間我開始給一些同志組織做志願者,自己寫了一本介紹世界各地同志電影的書。畢業後我加入北京酷兒影展的團隊,一邊拍同志題材的紀錄片,一邊也寫影評、組織放映推廣同志電影。

這些年,中國的觀眾們通過各種方式,鑽著法制的漏洞尋找海外同志電影,其中很多港台片被大家熟悉、喜歡。同時民間放映興起,大家冒著被叫停的危險也看了不少本土地下同志片。這些說華語的影片,相比較西方、東南亞、日韓,製作未必精美,但它們的線索更加貼近自己的身體、靈魂,講述的故事,也有華人族群的特點,影像表現,也逐漸凸顯獨特的美學。華語同志電影:一個禁區,一樁難題,一種少數,一片寂寞?可這又是:一道彩虹,一盞橘燈,一幅畫卷,一束春光!對,一束關不住的春光,頑強地投射在並不那麼包容的華人社會中。

程青松先生邀請我做這本書的客座編輯,在個人有限的時間精力、編輯經驗、學術水準之下擔負起責任,我著實感到惶恐不已。但謝天謝地,這本書給了我們駐足賞玩,抑或還有反思總結的機會。在書裡,我們儘量選擇了對觀眾產生過重要影響的華語同志電影、電影人、電影節,進行評論、採訪、記錄。從往日曖昧歷程中的《大路》,到時下男色盛開的《安非他命》;從中國大陸第一部女同志電影《今年夏天》,到明星雲集的香港製造《得閒炒飯》;和同志議題超有緣分的李安導演被我們仔仔細細地研究他的「同志細胞」,才華讓人羡慕嫉妒恨的田原則自己拿筆寫出《蝴蝶》的前情舊事;許鞍華後悔自己影片拍得太政治正確,蔡明亮則有不一樣的書寫方式⋯⋯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跨性別,酷兒,男人,女人⋯⋯影像面前的人們顯得格外平等。

但影像也折射出這個社會的不平等。時至今日,由於中港台三地不同的體制,導致發展進程上的巨大差異。2007年我曾經參訪台北,雖然只趕上了同玩節的最後一天,但當時的電影放映非常熱鬧。排隊入場的隊伍裡既有年輕男女,也有不少阿公阿嬤。這給我很大的震撼,他們對於電影有熱情,而不因為題材、手法造成必然的隔絕。台灣電影人對於同志題材的創造力,也在合理的體制之下茁壯生發。既有《河流》的晦澀書寫,也有《十七歲的天空》的瘋癲喧嘩,還有《漂浪青春》的嚴肅細膩。相比之下,97以來香港電影中的同志題材甚至萎縮,特別是對於女同志議題很少關注。倒是男同志電影的消費市場經營得格外火熱,商家也瞄準粉紅經濟效應,創造出多樣消費的「香港模式」。而在中國,廣電總局將同性戀、跨性別明確列入禁止表現的題材。我們曾經向總局的信訪部提交意見書,也到處穿「我們要看同性戀電影」的T恤表達意見。可是政府對我們不理不睬,專制地將對話拒於千里之外。《東宮西宮》的導演張元,當年甚至被禁止出境參加坎城電影節,政府的外強中乾可見一斑!

幸得數碼技術發展,給了製作者新的選擇和思路。《春風沉醉的夜晚》用小小的數碼攝像機創造了影片的獨特風格,主演吳偉獨家分享了幕後故事,婁燁導演在訪談中很酷地說「我們可能都是同性戀」;崔子恩在採訪中顯現出了對資本主義的叛逆精神,用自己的理念製作新的電影;游靜的《好郁》創造出迷幻香港,寓言香港;陳俊志用低成本的方式跟隨著主人公製作出一系列的抵抗社會壓迫的作品。在這些過程中,他們也對美學進行了深入的探索,形成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解構膠片時代中影像的桎梏,這與打破性別刻板的行為不謀而合。他們讓獨立成為真正之獨立,讓地下也暗夜妖嬈。

我們要向這些人致敬,他們不止拍攝了一部同志電影,他們甚至也不但以影像來跟社會對話。崔子恩和石頭十一年之前一同走入湖南衛視《有話好說》的演播廳,我們很驕傲的說中國大陸最早通過大眾媒體出櫃的男、女同志都是電影人;台灣的周美玲、陳俊志兩位導演長期關注同志話題,並且兩人都未曾掩飾過自己的性向;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出版過《男同志電影》一書,多年來一直堅持揮灑個性;關錦鵬和張國榮是香港兩位旗幟性的人物,關導演以紀錄片《男生女相》走出櫃子,哥哥則在演唱會對愛人獻上《月亮代表我的心》,這給華語娛樂圈以震盪,也讓大家更愛他。時至今日,包括洪榮傑、鐘德勝、雲翔等年輕製作者也不憚談到個人身份,讓性向成為不那麼特別的話題。

放眼世界影展之海,華語同志電影也藉由這些路徑走入國際觀眾視野。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皆設有官方或者非官方的酷兒電影獎項,而林林總總的同志影展,也成為品嘗酷兒大餐的聚會。據說幾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同志影展正在進行,而本書在附錄中也收集了其中的一部分資訊分享給讀者。特別是在華語地區兩個一直堅守的影展:香港同志影展、北京酷兒影展。前者讓「同志」一詞在漢語中流傳,解構了它原本的政治企圖。後者越過十年門檻,在游擊戰中堅守心靈的最後陣地。兩個影展的組織者也從不同的角度訴說了自己的過去和現在。

我們看到進步,也敦促自己反思和慎重。電影行業非常容易變成中產、精英化的遊戲,同志的身份也包含著壓迫和禁錮,而階層、種族、性別⋯⋯多元的面相也警惕我們「來自內部的歧視」。這些年來做影展的過程當中,我經常聽到一些同志觀眾跟我說「你們不要放映那些變性人的片子,搞得我們同性戀都那麼變態似的」。哼!我們就是要放,我們還要拍,還要寫!反對偏見,從我做起!近幾年層出不窮的歐美同志片,很多作品堆疊一些主流視覺符號,吐槽撩騷幾個毫無新意的梗就可以贏得觀眾喝彩,而其實裡面飽含對膚色、相貌的歧視,卻不容易被察覺。這樣的討論在台灣的同志運動中應該已經不少,而中國的活動家們才剛開始意識到這一點。越來越多跨性別、無產者、殘障人士⋯⋯他們兼有同志身份,遭受雙重歧視,而影像中鮮有他們的聲音發出,我想我們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假如有天中國同志電影合法,大製片公司紛紛將目光瞄準這塊大蛋糕,上海國際電影節設立酷兒金爵獎,大明星時尚風潮席捲同志圈⋯⋯我們這幾個北京酷兒影展的組織者在幹嘛?我們胡思亂想一番,最後的結論是:我們應該還在搞獨立電影跟主流對抗,我們需要繼續叛逆繼續不羈繼續挑釁繼續跟某些不公正過不去。直到⋯⋯

直到有天是男是女,愛男愛女真正被平等對待,那個時候性向的概念會越來越模糊,同志電影這個題材甚至會消逝。而當我們撕掉標籤,慶祝自由,你會發現這些歷史其實令人回味。而這本書有幸成為你閱讀這些故事的憑藉,很高興能夠將它與台灣的讀者分享,希望春光照耀你,你也享受它!

范坡坡 2012年9月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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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閱一:

 

憶春風:江心洲記

 

文/吳偉

 

蜿蜒曲折的長江進入南京段,沖積出數個江心小洲,當中面積最大的一個是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主場景之一。在影片結束的最後一個長鏡頭中,我們會看到它的全貌,靜靜地躺在夜色下的長江的點點燈光中,會聽到片中王平的聲音緩緩地念出郁達夫的文字──「……雲破處也能看得出一點兩點星來,但星的近處,黝黝看得出的天色,好像有無限的哀愁蘊藏著的樣子。」

在片中江心洲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江城和王平的幽會之處,也是我(飾演王平)和男主角秦昊(飾演江城)拍攝我們演員生涯中第一場激情戲的地方。

 

凌晨的馬路上只看得到清潔工

 

三月末的南京,飄著濛濛細雨的一個輕寒的凌晨,秦昊開著一輛捷達轎車載著我,後面一部麵包車裡有導演婁燁、攝影師曾劍和陸一帆等跟蹤拍攝。兩部車一起駛向長江邊的渡口,一路上我們通過對講機聯繫。

對講機裡時不時傳來的話幾乎跟表演無關,無非是對保持車距和車速的指導,偶爾導演會冒出幾句不大好笑的調侃,我和秦昊都一陣奚落神情。似乎我們約定好了,什麼都不做,只是呆呆地望著前方就好。直到再次聽到導演的聲音:「吳偉,你可以把頭靠在秦昊的肩膀上!」我嘗試做了幾次,但感覺姿勢和角度都很彆扭,秦昊和我都忍不住笑出來,於是告訴導演這個動作有些困難,因為座位的間距不小。導演也沒有再要求我們做什麼。

後來我覺得我可以撫摸一下秦昊的頭髮和脖子。但這樣安靜的動作似乎比激情的狂吻和翻雲覆雨更會讓兩個男人感覺尷尬和無所適從。你可以把前方即將要挑戰的男男激情床戲看成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但默默地相互注視和輕柔地撫摸對兩個彼此不太熟悉的男演員來說也許更加困難。

大約是凌晨三四點,我和秦昊扮演的是兩個慾望滿滿的男人,驅車前往長江邊的渡口。我時而望向車窗外,路上已經有清潔工踏著三輪車開始一天的工作了。你很難想像那些為生活起早貪黑的窮苦人們要如何理解這兩個男人的慾望。但此時,我們和馬路上所有的人一樣,都是起早貪黑工作的人。又有什麼不同?在影片中王平和江城缺乏的是周遭的理解,或許正因這種缺乏理解,才會有這樣一個故事。但我不確定什麼樣的理解是他們真正所需要的?這種距離讓我想起散文《春風沉醉的晚上》中郁達夫遇到的20世紀20年代上海煙廠女工──在影片中她化身為譚卓所飾演的南京服裝廠的當代女工。

當然,這些並非我當時所想。

在天色微曦之時,劇組的車隊抵達江邊的渡口。

 

江邊的渡口

 

渡口是一個容易讓人遐想的地方,象徵著聚散離合。對岸的江心洲依稀可見。此時除了演員,其他人都在忙碌著,協調著渡輪和所有戲裡戲外的車輛。上了渡輪,導演讓秦昊和我下車靠著渡輪的柵欄抽支煙。當兩個男人並排站著抽煙,保持了一拳左右的距離,默默無語,也許這足以表現出他們身體和心理上一切關係的可能性和想像空間。我想這時的江城和王平已經不是第一次坐這趟渡輪到對岸的江心洲去了,儘管作為北方人的我對周圍的一切──汽笛聲、渡輪撥開江水的波紋、江上的霧色、清冷潮濕的春風──都有一種別樣的感受。在攝影機沒有運轉的時候,我掏出自己的手機(和戲裡用的是同一支)拍攝了一張秦昊側面的照片。看到秦昊的神色顯得對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視無睹,目光似乎落在某個遙不可及的世界裡,於是我提醒自己趕快收起那份新鮮感,進入王平的角色。或許,這也算是作為演員的我在內心和對手的一次飆戲吧!

於是,我們繼續在渡輪上默默地抽著煙,等待靠岸──這是影片中我很喜歡的一個跟自己角色有關的畫面。

 

江心洲泥濘的道路上

 

穿過江心洲居民聚居的市鎮後,觸目所及,就只有一片片寂寞無人的葡萄園,沿江的岸邊綠柳成蔭。在雨中越發顯得嬌媚可人。處處可見大大小小休養的船舶,散落在岸邊以及狹窄的江面上。

我們走走停停,拍攝了一些散鏡,雨雖然不大,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記得在劇本裡江城和王平驅車途中下車在路邊撒尿的戲,是在大約三分之一處。後來這場戲卻成了影片的片頭。也是我第一次在銀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

此時天早已大亮,這一路上確實憋了久,於是人生第一次在鏡頭前撒尿,拍完這段戲,又有了人生第一次因為撒尿而受到了別人的表揚。然後雨就突然大了起來,我和秦昊上了車,看著車外劇組其他人穿上了雨衣,導演組和攝影組商量拍攝計劃,有些工作人員在雨中待命。秦昊發動了汽車,平淡而篤定地跟我說路上的戲肯定不拍了。果然很快我們就接到通知,劇組的車隊一路開往江心洲的最北端。那裡有一間漁民的小屋,屋前一片池塘,周圍柳蔭環繞──那裡就是劇中江城和王平偷情的小屋。

 

偷歡的小屋

 

當劇組各部門在屋前屋後、裡屋外屋忙碌著做拍攝準備工作的時候,婁燁、秦昊和我,在一間幾乎只擺得下一張單人床的小屋子裡,唯一一次只有我們三個人,一起討論了這場激情戲的表演。記得是導演主動提出要這樣單獨的討論,但我想這並非完全出於表演,可能更多是為了消除我們緊張和尷尬的情緒。

那天,導演沒有說太多,而是徵求我和秦昊的意見。我們都想得很複雜,比如,這並非江城和王平第一次偷歡,他們應該很放鬆,應該會開玩笑,應該會有嬉鬧等等……我們的意見導演都很認同,但是開機後你才會意識到上了床這就是演員自己的事情了。

此外,開拍前服裝師還跟我們討論了兩套保護隱私措施的方案,雖然是全裸的床戲,但這卻也是服裝師和演員最複雜的一次溝通,而我會一直為這種彼此尊重的溝通而感動。

在坎城時,我曾跟新浪的記者說:「拍或者不拍就是一瞬間決定的。」那是我第一次接受採訪,絲毫沒有準備,「瞬間」是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詞彙。因為「瞬間」也是婁燁導演很喜歡使用的一個詞。

其實「瞬間的決定」並不準確。嚴格說,就我個人而言似乎不存在這個決定的瞬間,只存在對劇本和人物的認同。因為在拿到劇本的時候就知道這會是表演工作的一部分。

早在籌備階段的演員會議上,導演就跟我們四個主要演員(秦昊、陳思成、譚卓和我)討論過激情戲的問題。具體的內容我無法復述了,只記得導演藉由哭戲來談激情戲的問題──「最好的哭戲就是要哭但還沒哭出來的時候,只要你情緒到達的那一刻就夠了;而激情戲也是一樣的,演員把自己交給攝影機了,一切都由演員自己決定,即便是有了真的反應(生理上的)也不管(自己處理)」(大意,非原話)。

第一條完整的拍攝,現在想想只能用毫無差錯來形容。

其實對當時在場每個的工作人員來說,這都是第一次全新的經歷──雖然導演之前有拍攝激情戲的經驗,卻沒有拍過兩個男人的激情戲──緊張和尷尬的情緒,我想不是只有演員要去面對。當聽到開機聲,與對手演員赤裸相見,相吻相擁之時,我偶爾能瞥到攝影師的神情,甚至負責補光的燈光師嚴肅的面孔也會盡收眼底。那時有一根神經在提醒我──他們正在專注於自己的工作,所以你也應該如此專注。

因此,腦子裡想的全是事先編排好的動作和步驟,秦昊和我都很認真地──去完成,認真得就像小學生在做手工作業。

於是當天晚上回到賓館後,就得知這一天的戲全部要重拍。當時這真是在意料之外,如今想想卻是情理之中。

記得第二次拍攝,天氣更冷一些,窗外依然是寒風細雨。院子裡的魚缸飄著枯葉和一朵荷花。還清晰地記得攝影師將鏡頭從我們的臉上搖向窗外時扭動的身軀──此時是激情過後的平靜,王平抽著煙看著江城在他身邊熟睡,然後看向窗外;也還清晰地記得導演對我說:「神情再憂鬱一些。」因為導演真的很少對演員作特別明確的表演提示;更清晰的是,身上的體溫,肌膚相親之後的溫暖,那種愛意與哀愁,沒有什麼比它更能驅散那陽春三月空氣中的微微寒意了。

第二次拍攝很順利,似乎與第一次沒太大不同,但大家都更放鬆了。這次就是最終影片中呈現出的那場戲。

當夜色降臨,大家擠在一輛麵包車上,返回南京市區。一路上,視線中再沒有幽幽長江的江面、渡口和渡輪,一切被夜色吞沒,也沒有清冷的春風拂面,車裡偶爾聽得到輕輕的鼾聲。車窗外晃過一片兩片城市的燈光來,在燈光近處隱隱看得出的天色,彷彿也有無限的春光蘊藏的樣子。

 

書籍代號:0UAR0002

商品條碼EAN:9789868845435

ISBN:9789868845435

印刷:黑白+彩色

頁數:288

裝訂: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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