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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春夢【海明威私心最愛作品,睽違半世紀,全新繁體中文譯本】(電子書)

A Farewell to Arms

作者:海明威 (Ernest Miller Hemingway)

譯者:陳榮彬

出版品牌: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22-06-08

產品編號:9786263141940

電子書書號:T0EID0557-E

售價 $336/電子書點數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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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內容簡介
  • 作者簡介
  • 譯者簡介
  • 書摘

海明威私心最愛作品
現代主義戰爭小說經典,

對戰爭的荒謬與殘暴提出控訴。

 

「神聖」、「榮耀」、「犧牲」……

這些空泛的字眼,總是令我感到尷尬。
我已經許久不曾見識到真正神聖的事物;
過去充滿榮耀的一切,已不再榮耀;
而所謂的犧牲,如果只是埋葬捐軀者的屍體,其他什麼事也沒能為他們做,
那他們跟宰場裡的牲畜屍體,又有什麼兩樣?

 

睽違半世紀,全新繁體中文譯本

台灣自從一九七八年宋碧雲的譯本,迄今可說已經有四十年未再有代表性譯本出現過——這裡所謂代表性,是指譯者在翻譯時並未因循苟且,參考先前譯本,因此沒有繼承以前譯者所留下來的錯誤。由此可見,我們的確需要一個新譯本,才能夠還原這部海明威經典戰爭小說的真實風貌,讓讀者更正確地理解海明威筆下的故事,還有故事背後的思想與歷史文化背景。

 

故事簡介

他來到戰場,為愛,為責任,為信念,
但愛、責任與信念卻全在戰爭中被壓碾成碎片。

第一次世界大戰方酣,美國青年亨利・佛德列克志願前往義大利戰場擔任救護車軍官,並邂逅了美麗的英國護士凱薩琳。亨利在一次砲擊中身受重傷,在大後方醫院休養時與凱薩琳重逢,並深深墜入愛河。傷癒後亨利重返前線,卻遭逢了義軍大潰敗。

 

憑著毅力與幸運,亨利帶領同袍好不容易安然撤離到後方,同袍卻不幸遭到友軍誤殺,而他則荒謬地被憲兵視作敵方間諜,迫使他得再次逃離。而這一次,他決心與懷有身孕的愛人相偕逃到瑞士。
 

但戰爭豈容樂土,殘酷的命運似乎不願意對他們收手……
 

 

沒有任何一本書比《戰地春夢》更能幫助讀者了解歐戰的歷史。

約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小說家)

 

《戰地春夢》是現代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艾德蒙・威爾遜(Edmund Wilson,文學評論家)

 

《戰地春夢》是海明威最棒的小說。

傑佛瑞・哈特(Jeffrey Hart,美國文化研究學者)

 

一部雄心勃勃的作品,故事以謹慎、巧妙、無暇天真的語氣娓娓道來,從此標誌了海明威式的文體。

戈爾・維達爾(Gore Vidal,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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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內斯特.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1961)

 

英美文學二十世紀代表性作家,195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生於芝加哥市郊,從小酷愛體育、釣魚和狩獵,高中畢業後隨即進入報社擔任記者。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年僅十九歲的海明威志願赴義大利擔任戰地救護車司機,並因遭受砲擊而身受重傷。戰爭帶給他的創傷不僅是生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此經歷彷彿是他的「文學成年禮」,讓他得以寫出短篇小說集《在我們的時代》與長篇戰爭小說《戰地春夢》。

 

戰後旅居巴黎,結識了史考特.費茲傑羅、葛楚.史坦、龐德等作家,開始進入寫作黃金期,1926年出版長篇小說《太陽依舊升起》,初獲成功。1929年發表《戰地春夢》。30年代初,至非洲旅行狩獵。西班牙內戰期間,以記者身分親臨前線,創作了長篇小說《戰地鐘聲》。1950年,發表睽違已久的長篇小說《過河入林》,卻招致許多負評,甚至有論者認為他應該就此封筆。1952年9月,率先刊載於《生活》雜誌的《老人與海》橫空問世,當期創下銷售五百三十萬冊的驚人成績,書本在出版後亦隨即登上暢銷榜。挾此驚人聲勢,猶如重登王座的老拳擊手,接連獲得普利茲小說獎,以及諾貝爾文學獎。

 

海明威晚年身體每況愈下,與高血壓、糖尿病、躁鬱症等痼疾頑強搏鬥,1961年7月2日,於自宅用心愛的獵槍自殺。

陳榮彬

 

國立臺灣大學翻譯碩士學位學程助理教授,曾三度獲得「開卷翻譯類十大好書」獎項,譯作《昆蟲誌》(左岸)獲選2018年Openbook年度好書(翻譯類)。出版各類翻譯作品近六十種,近年代表譯作包括梅爾維爾《白鯨記》(聯經)、海明威《戰地鐘聲》(木馬)等經典小說,以及史學作品《美國華人史:十九世紀至二十一世紀初,一百五十年華人史詩》、《美國與中國:十八世紀末以來的美中關係史》(遠足)等。

內文試閱

 

外面已經天黑,長長的探照燈燈光在山區四射。在那前線,有時候晚上我們會在路上遇到一輛輛軍卡載著大型探照燈,布署在鄰近陣地的後方,車停在路肩上,由一位軍官指揮,他的手下緊張兮兮地操作著探照燈。我們穿越磚廠,走到最大的救護站。救護站的入口上方用一些綠色枝葉掩蔽起來,上面的樹葉早已在日曬後乾枯,此時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裡面有一盞燈。箱子上擺了一具電話,少校坐在旁邊講電話。其中一位上尉軍醫說,我軍將推遲一小時展開攻勢。他拿一杯甘邑白蘭地給我喝。我看著用板子搭起來的幾張簡易手術台,各種醫療器具在燈光下明晃晃的,此外還有一些小鐵盆和一個個塞著的瓶子。戈迪尼站在我身後。少校放下電話後站起來。

他說:「現在開始了,他們又調回原來時間。」

我看著外面,天空一片漆黑,奧軍的探照燈光線在我們身後的山區四射。不過四周還是繼續平靜了片刻,接著我們後方的大砲才開始狂轟猛炸。

少校說:「薩伏依!」

「少校,餐車來了嗎?」他沒聽到我說話,我又問了一次。

「還沒。」

一枚大尺寸砲彈落在磚廠裡,在外面炸了開來。接著又是一陣轟隆巨響,在巨響中還可以聽見磚頭、泥土如大雨落下的較小聲響。

「有什麼可以吃的?」

少校說:「我們這裡有一點乾燥義大利麵。」

「你給什麼我都要。」

少校吩咐勤務兵到後面去,拿回一鐵盆已經煮好但冷掉的通心粉。我把鐵盆遞給戈迪尼。

「有起司嗎?」

少校吩咐勤務兵再回到那散兵坑裡,語氣聽來不太情願,勤務兵帶回四分之一塊白色起司。

我說:「謝啦。」

「你還是別出去比較好。」

外面有兩個人把東西擺在入口旁。其中一人往救護站裡看。

「把他帶進來,」少校說。「搞屁喔?難道要我們出去把人抬進來?」

那兩個醫務兵把人搬進來,其中一位用手托住他的腋下,另一個抬起他的雙腿。

少校說:「把外套割開。」

他手裡拿著一把夾著紗布的鑷子,兩位上尉醫官把他們的外套都脫下來。「出去吧,」少校對兩個醫務兵說。

我對戈迪尼說:「走吧。」

「你最好等到轟炸結束,」少校稍稍轉頭說。

我說:「他們想吃飯了。」

「隨你便。」

我們衝過磚廠。一枚砲彈在河岸不遠處炸開。接著又來了一枚,我們沒聽到,只見砲彈突然落下。我們倆都撲倒在地,砲彈爆炸時發出閃光與巨響,煙硝味四處瀰漫,砲彈碎片發出呼嘯聲,磚頭碎片嘩啦啦落下。戈迪尼站起來朝散兵坑狂奔。我手裡拿著起司,也在他身後狂奔,起司的滑順表面已經沾滿了磚灰。散兵坑裡的三位司機還是靠牆坐著抽菸。

我說:「開動吧,愛國的阿兵哥們,」

「車子呢?」馬內拉問道。

「沒事。」

「中尉,你害怕嗎?」

我說:「我他媽超怕。」

我拿出折疊刀,打開後把刀刃擦乾淨,然後把起司外面的磚灰刮掉。嘉烏奇把那一盆通心粉遞給我。

「你先吃吧,中尉。」

我說:「不用,盆子放在地上,我們一起吃。」

「沒叉子啊。」

「管他去死,」我用英語說。

我把起司切成一片片,舖在通心麵上。

我說:「坐下來吃吧。」他們坐下來等我先動手。我伸手到盆子裡,抓起一些通心粉。原本擠成一坨的通心粉稍稍鬆開。

「拿高一點,中尉。」

我拿到手臂的高度,通心粉才一條條散開。我把通心粉放到嘴裡,吸進去後咬斷,嚼了起來,然後拿一片起司嚼,接著配一口葡萄酒。吃起來有鐵鏽味。我把那鐵盆還給帕西尼。

他說:「酒壞了,我都擺在車上,放太久了。」

他們都吃了起來,下巴緊靠著鐵盆,頭往後仰,從尾端把麵條吸進嘴裡。我又吃了一口麵和一點起司,喝口葡萄酒。外面有東西落下,地面一陣晃動。

「要不是420毫米砲彈,就是迫擊砲,」嘉烏奇說。

我說:「山區作戰不會用420砲彈,」

「他們有斯柯達兵工廠的大口徑巨砲,我看過那種砲彈轟出的大洞。」

「305毫米的。」

我們繼續吃麵。突然聽見一個像咳嗽的聲音,又彷彿火車引擎開動時的聲響,接著一聲轟然巨響後地面再度震動起來。

帕西尼說:「這散兵坑不夠深。」

「那是專門用來打戰壕的大型迫擊砲。」

「沒錯。」

我把一片起司叼起來吃掉,然後又啜了一小口酒。在一堆聲響中我聽見一個咳嗽似的聲音,然後是一連串啾啾啾啾的聲響,然後一陣火光乍現,好像鼓風爐的門忽然打開,一聲轟鳴後白光閃現,又出現紅色火光,紅白相間的亮光不斷閃現,一陣強風颼颼颳來。我想呼吸但卻喘不過氣,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噴了出去,一直不斷跟著那陣強風飛著。霎那間我離開了身體,完完全全地離開,這時我確信自己已經死了,而且才知道過去我那種「人死如燈滅」的想法實在大錯特錯——死後靈魂還是在,否則我怎麼知道自己死了?接著我居然不是往前飄動,而是感覺到自己往後飛。我可以呼吸了,而且已經回過神來。地面整個被炸翻,我的頭正前方有一根已經碎裂的橫樑。我驚魂未定,但聽到有人在哭喊。我想是某人在大吼大叫吧。我試著移動身體但卻辦不到。我聽見對岸傳來機槍、步槍開火的陣陣劈啪聲響,整條河都有槍響。我聽見連發巨響,只見一顆顆照明彈咻咻咻往上飛後爆炸,在天空飄盪時發出白光,許多火箭彈往空中發射,炸彈爆炸聲不絕於耳,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然後我又聽見身旁有人說:「Mama Mia! Oh, mama Mia!(媽呀!喔,媽呀!)」我用身體使勁,用力扭動,終於讓兩條腿可以移動,轉身去摸說話的人。結果是帕西尼,而且我一碰他又大叫。他的兩條腿是朝著我的,我在忽明忽暗之中看到他雙膝以上已經炸得血肉模糊。一條腿不見了,另一條只靠著肌腱和僅存的褲管連接著,斷肢就像已經不相連似的,不斷抽搐扭動著。他咬著手臂哀號:「Mama Mia! Oh, mama Mia!」接著又大叫,「Dio te salve, Maria. Dio te salve, Maria.(萬福瑪麗亞,萬福瑪麗亞。)喔耶穌一槍斃了我耶穌一槍斃了我媽呀媽呀喔至美的瑪麗亞斃了我。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喔耶穌至美的瑪麗亞讓我別痛了!喔喔喔喔,」然後哽咽地嚎叫,「Mama mama mia.」接著他靜了下來,咬著手臂,殘肢仍然抽搐著。

「Portaferiti!(擔架兵!)」我把兩手擺在嘴邊,做成杯狀,放聲大叫。「Portaferiti!」我想要往帕西尼靠過去,用止血帶綁住他的兩腿,但無法動彈。我再試一遍,雙腿動了一下。我可以用雙臂、雙肘,撐著地面往後移動。這時帕西尼已經靜下來。我坐在他身邊,把我的外套脫下來,想要把我襯衫的下襬撕下來,但撕不動,於是我咬著襯衫邊緣,正要用嘴巴去撕之際,想到他的綁腿。我穿著羊毛長襪,但帕西尼有打綁腿。司機們都會打綁腿,但現在帕西尼只剩一條腿。我把他的綁腿解下時,發現已經沒有必要拿綁腿來充當止血帶,因為他已經走了。我確認他真的死了。還要找到其他三個司機。我讓身體坐直起來,但感覺到腦袋裡一陣抽動,就像玩偶的眼睛被腦袋裡的小鐵塊往後扯,我的眼睛後面很痛。我覺得兩腿又濕又熱,鞋子裡也是。我知道自己負傷了,於是屈身後伸手去摸一邊膝蓋,結果發現膝蓋骨不在原位。我的手繼續往下摸,結果發現整個膝蓋掉到脛部上。我用襯衫擦手,藉著一抹飄忽緩慢、往下移動的光線看著那條腿,心頭驚駭莫名。我說,天啊,誰來把我帶走吧!不過我很清楚自己該去找其他三個司機。本來有四個,但帕西尼死了。有個人把手插進我的腋下,另一個人抓住雙腿,把我抬起來。

我說:「還有其他三個人,另一個死了。」

「我是馬內拉。我們去找擔架,但都沒了。你怎樣,中尉?」

「戈迪尼跟嘉烏奇呢?」

「戈迪尼在救護車站接受包紮。抬你雙腿的人是嘉烏奇。抱住我的脖子,中尉。你傷得很重嗎?」

「腿部受重傷。戈迪尼的傷勢怎樣?」

「還可以。一枚用來攻擊戰壕的大型迫擊砲彈砸中這裡。」

「帕西尼死了。」

「嗯,他死了。」

一顆砲彈在附近落下,他們倆都撲倒在地,也把我丟在一旁。「抱歉,中尉,」馬內拉說。「抱住我的脖子。」

「可別再把我丟下。」

「因為我們很害怕。」

「你沒受傷?」

「我們倆都只受輕傷。」

「戈迪尼能開車嗎?」

「我看不行了。」

抵達救護車站前他們又把我丟下一次。

我說:「你們倆是混蛋。」

「抱歉,中尉,」馬內拉說。「我們不會再把你丟下了。」

救護車站外一片漆黑,很多人都躺在地上。不斷有傷者被送進來或運出去。每當救護站的簾子打開,有受傷人員進去或出來,我就可以藉由站裡的燈光看見死屍堆在一旁。軍醫們把衣袖捲到肩膀,渾身是血,看似屠夫。擔架根本不夠用。有些傷者不斷大聲哀號,但大多安安靜靜。救護站門楣上的枝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夜越來越冷。醫務兵不斷進進出出,卸下傷者後又帶著擔架離開。一到救護站馬內拉就找來一位中士醫官,請他用繃帶先把我的兩腿包紮好。中士說我的傷口沾上了大量泥土,才沒有大失血,他們會盡快幫我治療,然後就又回到站裡。馬內拉說,戈迪尼不能開車了。他的一側肩膀血肉模糊,頭部也受傷。稍早他不覺得傷勢很嚴重,但這時肩膀整個僵硬到無法動彈。他靠著磚牆,坐在地上。馬內拉與嘉烏奇各自載了一批傷者離開。他們開車沒問題。英國醫院派來三輛救護車,每輛車上有兩個人。戈迪尼看起來臉色慘白、傷勢嚴重,但還是把某個英國醫院的司機帶過來找我。那司機彎下腰來跟我講話。

他問我:「你傷得很重嗎?」他是個戴著金屬框眼鏡的高個兒。

「雙腿受傷。」

「希望不太嚴重。想抽菸嗎?」

「多謝。」

「聽說你損失了兩個司機。」

「嗯。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是帶你過來那傢伙。」

「真倒楣。可以把車借給我們用嗎?」

「我正想叫你們把車開去用。」

「我們會小心使用,用完後把車開回你們那棟房舍。是206吧?」

「是。」

「那個地方挺漂亮的,我在那附近見過你。聽說你是美國人。」

「是。」

「我是英格蘭人。」

「不會吧!」

「真的,英格蘭人。難不成你以為我是義大利人?不過我們的某個部隊裡倒是有幾個義大利人。」

我說:「你們能把車拿去用,真是太好了。」

「我們一定會小心使用,」他一邊站直一邊說。「這傢伙很焦慮,一定要我來見你。」他拍拍戈迪尼的肩膀,戈迪尼的身體抽動了一下,臉露微笑。那英格蘭佬突然用流利道地的義大利語說:「現在都安排好了,我也來跟你的中尉見面了。我們會開走兩輛車。現在你不用擔心啦。」接著他對我說:「我一定要想辦法把你從這裡弄走。我去跟負責的醫官溝通一下,等等載你跟我們回去。」

他朝著救護站走過去,沿路都很小心,唯恐踩到傷者。我看見簾子打開,救護站裡的燈光流瀉而出,他走進去。

戈迪尼說:「他會照顧你的,中尉。」

「法蘭柯,你還好吧?」

「死不了。」他坐在我身邊,片刻間救護站的簾子又打開,走出兩位拿擔架的醫務兵,那英格蘭佬走在後面。他帶他們來找我。

「這就是那位美國人中尉,」他用義大利語說。

我說:「我想要等一等,很多人傷勢比我嚴重多了。我還好。」

他說:「走吧,走吧,逞什麼英雄?」接著改用義大利語說:「他那兩條腿快痛死了,抬腿時要小心點。他可是威爾遜總統的子民哩。」他們把我抬進包紮室。裡面每一張手術桌都有人在動手術。那矮小的少校醫官臉色不悅地看著我們。他認出我後揮揮手中的鑷子。

「還好嗎?」他用法語對我說。

「還好。」

「是我帶他進來的,」那英格蘭高個兒用義大利語說。「他是美國大使的獨子。他可以在這裡等到你們有時間治療他。然後我會載他跟我的第一批傷者一起離開。」他屈身對我說:「我去找他們的副官,把你的文件處理好,這樣速度快多了。」他彎著腰從門口走出去。這時少校把鑷子放下,丟進盆子裡。我盯著他那雙手。他用繃帶把傷者包紮好,讓醫務兵把人抬下去。

一位上尉醫官說:「我來負責美國中尉,」他們把我抬上手術桌,堅硬的桌面滑滑的。裡面有各種強烈的氣味,有的是藥水味,也有鮮血的甜膩氣味。他們脫掉我的長褲,上尉一邊查看一邊動手,口述傷勢讓中士副官記下:「左右大腿、左右膝蓋和右腳都有多處皮肉傷。右膝、右腳有多處比較深的傷口。頭皮有撕裂傷(他用手按按看——問我痛嗎?——天啊,好痛!)頭骨可能裂開了。是在執行勤務時受的傷,不是他把自己弄傷的,所以不用上軍事法庭。」他說:「想喝點白蘭地嗎?你到底是怎麼受傷的?那時候你想幹嘛?自殺嗎?幫他打破傷風疫苗,兩腿都畫上十字。謝謝。我來清理傷口,稍微洗一洗,敷點藥上去。你的傷口已經完全止血了。」

正在寫文件的副官抬起頭問道:「怎麼受傷的?」

上尉醫官問我:「你被什麼炸到?」

我閉著眼睛說:「用來打戰壕的迫擊砲。」

上尉一邊動手做些讓我非常痛的動作,清理爛掉的肌肉組織,一邊問我:「你確定嗎?」

我試著躺好不動,但因為他割肉割到我感覺肚子一陣陣抽搐。我說:「我想是吧。」

上尉醫官被他發現的東西給吸引了,他說:「這裡有許多迫擊砲碎片。如果你希望我幫你看看哪裡有碎片,我現在就可以動手,但不是絕對必要。我可以先在傷口上塗藥就好——這樣會痛嗎?沒關係,跟之後的劇痛相比這根本沒什麼。你還沒真的開始感到痛。拿一杯白蘭地給他喝。震驚的感覺減低了痛感,但這無所謂。如果傷口沒有感染,你就不用擔心,而且現在感染的機率並不高。你的頭怎樣?」

「痛啊,」我說。

「那就別喝太多白蘭地了。如果有撕裂傷就怕會發炎。你覺得怎樣?」

我渾身盜汗。

「痛啊!」我說。

「我猜你的撕裂傷沒有大礙。我來幫你包紮起來,你的頭可別亂動欸。」他幫我纏繃帶時動作飛快,繃帶紮得非常緊實。「好啦,祝好運。法蘭西萬歲!」

另一位上尉醫官說:「他是美國人啦!」

「我還以為你說他是法國人咧。他會說法語啊,」醫治我的上尉說。「我先前就認識他了。我一直以為他是法國人。」他喝了半杯干邑白蘭地。「把傷勢嚴重的先送過來,再拿一些破傷風疫苗給我!」上尉對我揮揮手。醫務兵把我抬出救護站,經過門口時簾子掃過我的臉。在外面躺著時,那位中士副官跪在身旁輕聲問我:「你姓什麼?中間名?名字?軍階?在哪裡出生?級別?哪個軍團的?」問完諸如此類的問題,他說:「中尉,很遺憾你的頭受傷了。希望不會太痛。我現在來安排你搭乘英國救護車離開。」

我說:「我沒事,非常感謝你。」真的像那上尉軍醫說的,我開始感到一陣陣劇痛,痛到身邊發生的一切我都毫不關心,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過沒多久英國救護車開過來,他們把我擺在擔架上,抬進車裡。我身邊有另一個人躺在擔架上,只見他整張臉都裹在繃帶裡,只露出一個看起來像是蠟做的鼻子。他的呼吸沉重。後來他們又抬了其他擔架進車裡,把擔架固定在我們上方的吊帶上。那高個兒英格蘭司機繞到後面往車裡看,他說:「我會小心開車,希望你一路都舒舒服服。」我感覺到車子的引擎啟動,接著他爬上汽車前座,解開剎車後打檔,車就開動了。我只能躺著不動,任由疼痛肆虐我的身體。

救護車沿著山路往上爬升,在車流中緩緩前行,有時候會停下來,有時候倒車轉彎,最後終於快速爬升。我感覺到有東西往下滴,一開始低得很慢很規律,接著潺潺往下流。我對那司機大叫。他停下救護車,從駕駛座後面的孔洞往後看。

「怎麼回事?」

「我上面擔架上的人大出血了。」

「距離山頂已經不遠了。我自己可沒辦法把那擔架弄下來。」他又繼續往下開。那個人血流如注,在黑暗中我看不見血是從擔架的哪個部位流下來的。我只能往側邊挪動,以免血繼續落在我身上。先前我襯衫上滴到血的地方感覺溫熱黏膩。我的身體好冷,右腿痛到感覺渾身不舒服。過不久從擔架上流下的血量變少,又繼續滴落,那擔架上的人把身子放鬆之際,我可以感覺到擔架的帆布在動。

「他狀況怎樣?」英國佬往回大聲問我。「我們馬上就到山頂了。」

「我猜他死了,」我說。

血滴得很慢,慢得像冰柱因為太陽不見而緩緩滴水。車子順著夜裡的山路爬升,車裡好冷。到了山頂的救護車站他們把擔架抬出來,又放了另一具擔架進車裡,車才繼續往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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