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淑雯、陳雪、顏忠賢、駱以軍、童偉格、黃崇凱; 楊凱麟――策畫; 潘怡帆――評論
出版品牌:衛城出版
出版日期:2018-01-24
產品編號:9789869589291
電子書書號:T0LLE0015
作者:胡淑雯、陳雪、顏忠賢、駱以軍、童偉格、黃崇凱; 楊凱麟――策畫; 潘怡帆――評論
出版品牌:衛城出版
出版日期:2018-01-24
產品編號:9789869589291
電子書書號:T0LLE0015
從系譜學到死亡
進入小說創造的永生迴圈
字母G到M試圖以當代小說處理生命的起源、繼承與終結,拔除特定人稱,捕捉命運中的偶然,有如卡夫卡思考書寫的可能與不可能,當代的閱讀再次以小說押注,將對文明與自身的理解和想像拋置於文學作品中,並以此逃逸於死神之手,為有限的存在創造永生的迴圈。
字母M死亡
文學則在與虛構與非現實的親緣性上,已是某種「預知死亡記事」。
死亡是終極性的事件,字母M描述必定存在的死亡如何發動一切生存的欲望。胡淑雯描述異卵同胎哥哥在落水死亡後,被死亡重傷的主角因一隻受傷的鳥的生命力,得到生的欲望。陳雪則以母親的服藥身亡,描述死者將占據我們對愛的記憶,甚至不斷附身於活體之人供我們追尋。顏忠賢描繪我們都活在被死亡瞪視的處境,死人變妖怪的不死術,卻使不死比死亡更加恐怖。駱以軍闡述任何書寫都是一本生死簿,文字審判生死也審判真假。童偉格描寫建造擬像包圍家鄉死訊之人,最終面臨可能自己就是迷宮中的怪物彌諾陶洛斯。黃崇凱諷諭文學史是一部與死亡鬥爭的歷史,作家以創作留名抵抗死亡,最後卻是獨留空白的訃聞、遺作等著被變造、換取。
本書特色
◎ 《字母會》將分四季出版,裝幀分別由四位設計師操刀。第二季G到M,設計者何佳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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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作者[依姓名筆畫]――
胡淑雯
一九七○年生,臺北人。著有長篇小說《太陽的血是黑的》;短篇小說《哀豔是童年》;歷史書寫《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主編、合著)。
陳雪
一九七○年生,臺中人。著有長篇小說《摩天大樓》、《迷宮中的戀人》、《附魔者》、《無人知曉的我》、《陳春天》、《橋上的孩子》、《愛情酒店》、《惡魔的女兒》;短篇小說《她睡著時他最愛她》、《蝴蝶》、《鬼手》、《夢遊1994》、《惡女書》;散文《像我這樣的一個拉子》、《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戀人》、《戀愛課:戀人的五十道習題》、《臺妹時光》、《人妻日記》(合著)、《天使熱愛的生活》、《只愛陌生人:峇里島》。
童偉格
一九七七年生,萬里人。著有長篇小說《西北雨》、《無傷時代》;短篇小說《王考》;散文《童話故事》;舞臺劇本《小事》。
黃崇凱
一九八一年生,雲林人。著有長篇小說《文藝春秋》、《黃色小說》、《壞掉的人》、《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短篇小說《靴子腿》。
駱以軍
一九六七年生,臺北人,祖籍安徽無為。著有長篇小說《匡超人》、《女兒》、《西夏旅館》、《我未來次子關於我的回憶》、《遠方》、《遣悲懷》、《月球姓氏》、《第三個舞者》;短篇小說《降生十二星座》、《我們》、《妻夢狗》、《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紅字團》;詩集《棄的故事》;散文《胡人說書》、《肥瘦對寫》(合著)、《願我們的歡樂長留:小兒子2》、《小兒子》、《臉之書》、《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我愛羅》;童話《和小星說童話》等。
顏忠賢
一九六五年生,彰化人。著有長篇小說《三寶西洋鑑》、《寶島大旅社》、《殘念》、《老天使俱樂部》;詩集《世界盡頭》,散文《壞設計達人》、《穿著Vivienne Westwood馬甲的灰姑娘》、《明信片旅行主義》、《時髦讀書機器》、《巴黎與臺北的密談》、《軟城市》、《無深度旅遊指南》、《電影妄想症》;論文集《影像地誌學》、《不在場──顏忠賢空間學論文集》;藝術作品集:《軟建築》、《偷偷混亂:一個不前衛藝術家在紐約的一年》、《鬼畫符》、《雲,及其不明飛行物》、《刺身》、《阿賢》、《J-SHOT:我的耶路撒冷陰影》、《J-WALK:我的耶路撒冷症候群》、《遊――一種建築的說書術,或是五回城市的奧德塞》等。
策畫――
楊凱麟
一九六八年生,嘉義人。巴黎第八大學哲學場域與轉型研究所博士,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研究所教授。研究當代法國哲學、美學與文學。著有《虛構集:哲學工作筆記》、《書寫與影像:法國思想,在地實踐》、《分裂分析福柯》、《分裂分析德勒茲》與《祖父的六抽小櫃》;譯有《消失的美學》、《德勒茲論傅柯》、《德勒茲,存有的喧囂》等。
評論――
潘怡帆
一九七八年生,高雄人。巴黎第十大學哲學博士。專業領域為法國當代哲學及文學理論,現為科技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博士後研究員。著有《論書寫:莫里斯.布朗肖思想中那不可言明的問題》、〈重複或差異的「寫作」:論郭松棻的〈寫作〉與〈論寫作〉〉等;譯有《論幸福》、《從卡夫卡到卡夫卡》。
〈M如同「死亡」〉
楊凱麟
性別、地域、膚色、家族、政治、戰爭、愛情……都能掀起小說等級的事件,甚至「事件缺席的事件」。然而,書寫事件並不等同於講故事或內容獵奇,小說透過語言探究事件,而最根本的意外與未知之物,就是死亡。死亡既是語言的界限又是核心,傅柯說,「從朝向與背反死亡、持有或拘禁死亡來說話的那天起,某些事便誕生了,這是根據著棲息與隱藏著我們今日語言的奇幻多樣化與厚度無止境地重啟、敘說與倍增的喃喃低語。」就像是由死亡的邊界觸底、折返,開始枝椏漫生,構成界限外不可見與非思之物的全景虛構鏡像。
生命由各種大小事件組成,但死亡並不在這些事件之列,它越過生命的極限,既是我不在的我的事件,又是與我無關且我毫無權力的確然不可折返之點。死亡以事件最純粹與獨立的方式降臨,它是一切想像的邊界與存有的不可見形式。我活著,因此與死亡毫不相干,總是「有人死了」但不是我,對我而言死亡是「無現在的無止境時間」。未來我將死亡,而且我必將死亡,但是我過去沒死且現在也還未死。死亡就如同生命的深淵,它不是基礎,但卻是一切基礎與理性的缺席與喪失。
布朗肖說:「我的死亡必須總是成為對我更內在的:它就必須如同我不可見的形式,我的手勢,我最隱密祕密的沉默不語。我必須做一些事以完成它,我有全部事要做,它必然是我的作品,只是這個作品在我之外,它是在我之中我所無法闡明、我所無法觸及與我不是主人的這部分。」
(未完)
〈死亡〉
童偉格
外婆定居在他固定回診的醫院,是去年冬天開始的事。自那時起,每週五去見醫師前,他先去看外婆。安寧之家在院區邊陲,從後巷便門走入,會先經過醫療廢棄物焚化廠,看透焚煙,就能望見外婆病房的窗。整幢安寧之家,像塊草莓蛋糕,走在裡頭,放眼一切皆粉色,像空調也飽含糖霜,一派無傷無痛的氣候。他有時想,會否外婆突然醒來,一時誤會陰間就是這樣的光度。
但當然,外婆是極不可能再醒過來了:早在三年前,她就完全喪失行動與語言能力,無時無刻不像個嬰兒,而後,理論上僅可能是持續退化,直至無知無覺地死去。就像人們不確知嬰兒做的夢,究竟都怎麼回事,在那三年裡,外婆大概也常做著無從表述的夢。夢境大概也有好有壞,而她大概也因此,總有些極想言表的感觸,因此臉上,脖子上總布滿自己抓痕;也常自己翻下床,端躺地面老半天。
到了翻不了身,也抓不動自己時,外婆就定居此地了。他站外婆床邊,彎腰,貼眼看她的臉,像識讀無字碑。也像多年前,他去圖書館,將故鄉舊聞微縮膠卷,全就著光箱睜眼閱畢了,最後,卻只留下一種日曝過度的視覺印象:災難疊沓災難,滅絕吞併滅絕,直到光度別無目的地燦亮。
識讀完外婆,他就嘗試再和蘇菲聊兩句。蘇菲是隨外婆過來的看護,來自柬埔寨。蘇菲話少,不盡然是因中文不流利的緣故。蘇菲年紀四十多,有三個女兒,最大的懷孕了,最小的還在讀書。蘇菲離婚了,因老公好窮,她不要了。蘇菲希望外婆活久一點,因她喜歡這工作,很安靜。他拼湊推敲蘇菲的精實句構,試想她這些年生活:遠離她提過的所有熟人,初始待在一個人跡罕至的鄉間,後來擠進蛋糕體,日日照看一名對她絕無回應的病人。蘇菲說喜歡的安靜,他猜想,是銀河等級的安靜。
有時他不免也妄想,會否,這裡頭存在著什麼關於外婆的意志,因實情是,童年不論,這段探視期,是他這輩子最頻繁見到外婆的一段時日了。或者,若無這段探視期,屬於他的實情該是:即便他來得及,在自己童年時記憶至親,之後,他必然也會在恍惚青年期裡淡忘他們。時間總在前行,一季接續一季。而總像在換季時,從外套破口袋,意外挖出一枚掉進襯裡的硬幣,他總是這樣,領知他們的死訊。但現在,外婆帶領一個冬天抵達了。
一週接一週,他也嘗試向外婆匯報新聞。是這樣的外婆,開春以來仍然酷寒,甚至冷過冬天,有一天,在那山頭之上更高處,每顆雨滴都被凍成冰珠,空投在無人山區。在家屋,從臥房窗戶,有生以來第一回,外婆妳會看見淚痕般冰川,垂掛半空中。
再過一個月(但此事和前事沒有關聯),那艘貨輪就在近海擱淺,破損,滲漏了一艙燃油。以它為準,死亡汩汩湧散。魚死了,蟹死了,連隨處漫生的石花菜,也通海岸線全死絕了。整個過程堪稱磨折,但其實,若有人痛快些,生火煮熟整片海,大概也就這結果。寂靜春天,雨如冷光,彈過山頭,越過公路,漂洗最近一次覆滅。每顆雨珠,都像散碎自太陽。
直到今天,這個週五,他感覺太陽仍在緩慢碎裂。散席午後,濱海半道,熟識海岬誰都不在了。他蹲踞岸邊,看近處海面,那艘貨輪仍在原位,依舊攔腰折斷,兩頭歪斜。愈久看,愈覺得那像是自他童年起,就屏立在彼的碎牆跡;或者,其實是那些遍海灑散之碎礁岩的長長久久,卻始終怪異的一部分。
對他而言。
以他為準,童年時他總是蹲著,那大概是種中介姿態,預備隨時躍起或坐倒。他下不了決心。他或蹲沙地看蟲蟻,或在海邊數礁岩,或就蹲在外公家水塘邊,日久天長,等待裡頭蝌蚪,在他的鏡像裡生出腳來。或者,當他蹲門口庭埕,看邊上竹圍一路晃動,一路旋飛金龜與粉蝶,他就知道,是外公要下來了。
外公家住溪谷底。垂直溪流,那裡的土地,如階梯般漸次上擡。外公自建的家屋,在其中一階;他認領的畸零地在另一階,比家高出半屋。在那角畸零地上,外公闢了菜畦,瓜棚與水塘。
從竹圍缺口,他看外公跳下來,跳進一切的翳影裡。外公站直,比剛落地時,好像也沒長高多少。外公邁開厚大赤腳,從庭埕一路拓開爛泥印,啪噠啪噠,直直踩進家屋,到幽暗屋內洗手腳。那動感會使人覺得,家屋只是個概念,或僅是外公生活裡,一條更順當的通道。外公走過很久,翳影中還沉浮泥土的氣息。
他一直很想擁有的,就是一雙像外公那樣的腳。有時,他也錯覺自己曾蹲水塘邊,看見躺倒外公的腳底板;像他曾更專注望見重層水影,目睹將更簡慢到來的什麼。像他曾模擬外公歪倒視線,看外公最後所見:竹圍縫隙裡,那間從來只像概念的家屋。那時,他總算明白,正是外公的停靈,才讓家屋一窗一牆兌現成實;那其實,非常像他們那代人建屋的目的。
但外公最後並不看見,因見證總是最奢侈的一件事,對將死之人而言。那命定一刻,外公眼中光熱全奔湧向腦海,釋散餘氧,企圖憑此圈養他,像維護在他頭上旋飛的生態系。外公雙眼首先熄滅了。接著,某種膜衣包覆外公全身,他什麼都觸不實了。外公最後只還能聽見,一點遠遠近近的闃靜。
一些極其低限的聲息,像外公躲進自己最後聽聞的空無裡了。外公是極簡主義大師:即便是在人人普遍貧窮的地頭,他都還能以儉省聞名,從來,連白開水都少喝。大師離世後就在場了,攢下的積蓄,足夠讓外婆繼續生活十年,召蘇菲從遠方來,定居安寧之家。足夠令他們那些同樣不寬裕的子嗣,維持起碼像樣的情誼。而外婆也就剛好,這麼多活了整十年。他們可能是他見過,最有默契的一對夫妻。雖然印象中,他沒見過他們,溝通任何有意義的話題。
記得最早,是從他離鄉讀高中起,外婆就漸漸認不得他了。只是出於習慣,總跟母親問起,問他返鄉了沒。直到後來,當他就站在母親身邊,外婆也還是這麼問。他帶給外婆的只是困惑。在那家屋,他,這個陌生人,藏在外婆身後,隨她看向門外。他的感覺冷一些,卻不必然比熱的清晰,也不盡然就是錯覺。像確實正有什麼,在闃靜裡步行。
在外婆身後,母親告知他,說去給外公撿骨,才發覺墓被盜了。那人摸到棺材腰,鑿洞,探進手,拔了外公戒指。簡單手藝,所得也簡單:極簡大師隨身餘物,一生結餘舍利子,也僅那戒指一枚。接著,就不是手藝問題了:那人沒把洞補實,時日過去,土水全倒灌入棺了。母親描述,起棺時,外公散浸一地,看來挺自然,挺像冬景一部分。看著,她只覺得大家全都拮据得好省心。
這樣直到今日,他停妥機車,看母親重新丈量與外婆距離,再走十數步,站定,預備著。母親要他去前方棚內,找出特定某頂白布綴苧頭套給她。母親得披頭蓋臉,一路匍匐,啼哭向家屋。他棚裡棚外,問遍近遠諸親鄰,就是找不著母親形容的頭套。
再一回身,他望見母親已經一頭亂髮,哭喊著爬過來了。
記得最遲,應是在大學畢業,等候新事到來的夏天,他用打工積蓄買了架相機。最初階數位相機,手掌大小一方黑盒。清早,他背乾糧水壺,從自己寄居數年的房間出發,迂迴繞向遠處。所有街巷他都熟悉,他緩慢取影,延遲某種意義的道別。但一切還是迅捷,當四周風起,他猛然察覺,竟已是黃昏了。他轉頭四望,見所有皆在漂遠。他低頭,第一次確切意識到牠。
而有鑑於好多人,都將此事比喻成「戰爭」,他猜想,那必定就是事態未來發展。他好像該慶幸自己,目前,尚處於某種極度安靜的練習裡。就像「萬安演習」:某時某刻,一條長街突然全都沒人了,他在某處,數算紅綠燈秒數,看它們浪潮般,沿馬路,從遠至近翻過燈色。整座城市微風習習,注釋著不能形容的靜默。
主要因為,這東西沒有形狀,一聲不響,比較像周遭空氣,或隨身陰影。而他只是開始學習著,從某處觀察牠,繞著牠,搭建一座文明的迷宮裝載牠。迷宮僅是比喻,並不實存。只因他猜想,文明世界,萬事萬物都得有個名字:象形,會意,或其他法則,文明人知道怎麼聲稱,所有他們不盡然理解的。所以他說那是「迷宮」,而牠是他的「彌諾陶洛斯」。
(未完,全文請見《字母會M死亡》)
文請見《字母會M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