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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神也沒有佛——佐野洋子的老後宣言

神も仏もありません

作者:佐野洋子

譯者:陳系美

出版品牌: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7-03-29

產品編號:9789863593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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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熟年?嘖!
老娘可是累壞了。

 
皮鬆肉垮,記憶衰退,
不變的是懶散又難以取悅。
又哭又笑又不爽,迎接六十五歲,
但只要現在活著,就只能活下去。

《我可不這麼想》詼諧自嘲的中年之後,《無用的日子》癌末之前, 佐野洋子說:「老年,是神明賜予的平安。」
 
五年在北輕井澤的山居歲月,她結識博學內斂的農家友人,以蔬果互為贈禮,收到友人自釀的蜂蜜就滿意得開懷大笑,覓得與傘一般大的蜂斗菜便心滿意足。她看山賞花,冬季時遠望覆雪的淺間山,春天時滿山遍野的辛夷花與櫻花,夏天的山頭如翠綠的沙拉,秋天則轉為絕美的楓紅。她還獨自一人開著車,三更半夜闖入山間野溪溫泉,連滾帶爬滑下河堤,摔得鼻青臉腫,只為了嘗試闃黑星空下一人獨享溫泉的滋味。
 
身體面容急速崩壞,鬆弛的手背肌膚可以捏出一座鬆軟的富士山。還得應付自己漫不經心的老毛病,時常搞不清是記性差,還是步上母親失智的後塵。日常生活丟三撿四,認真生氣認真發愣。往往忘記與友人的約會,被戲稱「放鴿子洋子」,配了三副老花眼鏡、四副隱形眼鏡卻還是一直在找眼鏡。
 
一旦受到死訊驚擾,才發現,老年的落寞就是陸續與周遭友人告別。老年,就是更接近死亡。然而,大哭之後,仍能被電視上的愚蠢節目逗得放聲大笑,也仍然去逛百圓商店,探望失智的母親,和妹妹吵架,並卯起勁來談論無用之事。
 
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但每天都確實吃飯,大便,睡覺,好好活著。往往駐足流連路邊的花、遠方的山。不知道活著是什麼,不知道何時會死,面對人生的盡頭,只想蹣跚走完最後一段路,普普通通地死去。
 
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不是今天也無妨。
 
■人究竟要到幾歲才能成為大人?混亂迷惑只比九歲的時候更複雜,更深不見底。
 
■笨蛋是天生就笨蛋,年歲增長也治不好笨蛋病。笨蛋只會重複聰明傢伙沒經歷過的蠢事,一直笨下去。然而我認為,活得愚蠢或許比較有趣。
 
■有比無用之事,更讓人雀躍的嗎?無用才是人生的醍醐味吧。
 
■我只是毫無目標地轉來轉去,儘管如此,我每天都好好地活著,確實吃飯,大便,睡覺。
 
■什麼朝氣蓬勃的老後啦,活力充沛的熟年啦,每次看到這種印刷品我就火冒三丈。都這把年紀了,為什麼還得參加賽跑?老娘可是累壞了。
 
■因為我是醜女,所以不介意自己性情乖僻,只想靠薄弱的力量鼓勵自己好好活下去,就這樣成為皺紋、鬆弛、斑點大放異彩的老人,真的很輕鬆。
 
■對我而言,六十歲是人生的盡頭終於來了。我只覺得登上了人生最頂點的山巔,接下來不是滾落山崖,就是站著面對死亡之谷。
 
■什麼時候死都無所謂,不是今天也無妨。
 
■我不知道我何時會死,但現在活著。只要還活著,就只能活下去。

佐野洋子(1938~2010)

出生於北京,日本武藏野美術大學設計系畢業,曾留學德國柏林造形大學學習石板畫。主要的繪本作品有《活了一百萬次的貓》、《老伯伯的雨傘》、《我的帽子》、《熊爸爸》(榮獲日本繪本獎,小學館兒童出版文化獎),童話作品有《當我是妹妹的時候》等。此外散文集有《普通才偉大》、《沒有神也沒有佛》(小林秀雄獎)、《不記得》、《靜子》、《無用的日子》、《我可不這麼想》,小說有《打開那個院子的門的時候》、《酷酷氏的結婚,奇奇夫人的幸福》等。
 

陳系美
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畢業,日本筑波大學地域研究所碩士,曾任空中大學日文講師、華視特約譯播,現為專職譯者。譯有《我可不這麼想》、《靜子》、《貓咪,請原諒我》、《真夏方程式》、《假面飯店》、《決算忠臣藏》、《藍,或另一種藍》、《寂寞東京鐵塔》、《禪在舉手投足間》、《從蝸牛食堂到挪威的森林》、《有人因你活著而幸福嗎?》等書。
 

1.這是騙子嗎?
 
     小時候,我很喜歡捏奶奶的手背。往奶奶的手背一捏,就會出現用皮做的小小富士山。奶奶的手背幾乎只有皮,而且延展力十足,那時我好羨慕她的手背能做出富士山。我的手背圓圓肉肉,不管怎麼捏,皮和肉都黏在一起。QQ軟軟都捏不起來。我一直捏我的手背,捏到發紅了才死心。

     如今,我常常捏我的手背。哦,會延伸耶,會延伸耶。富士山輕易就聳立在我的手背上。皺紋也能朝著山頂延伸。只有薄薄一層皮的富士山。

     小時候,我認為奶奶出生就是奶奶了,所以想都沒想過奶奶也曾有QQ軟軟小手的孩提時代。小時候的我,不會去想奶奶是八十歲或六十歲,因為八十歲和六十歲同樣是老太婆。現在的幼稚園小孩大概也是這麼看我吧。
 
     以前我養了一隻貓,很漂亮的貓,年紀越來越大以後,有一天我突然發現牠變成四角臉。因為長了毛,所以看不太出來,但臉頰的肉明顯下垂。我頓時感慨萬千,這隻貓和我母親的臉是同樣的構造。因為母親的圓臉也變成了四角臉。那是二十年前左右。

     我特地打電話給妹妹:「我跟妳說喔,我家咪喵的臉,變得跟媽一樣喔,臉頰下垂變成四角臉。不過貓有毛真是賺到了,可以用毛遮住鬆弛的臉。」啊哈哈哈。二十年前的我大笑。我從以前就盡量不照鏡子,一直這樣活了下來。今天我攬鏡一照,內心不斷地湧出:「咦?不會吧!」

     二十年前的咪喵和母親一樣。而我也變成了四角臉。臉頰的肉往脖子那裡垂下去。以前我不想確認我長得有多醜,所以不照鏡子。現在想確認原型被破壞的情況,猛盯著鏡子瞧。啊!只是醜算什麼呢?不、不、不知不覺中……不,其實我知道,竟、竟然、變得又醜又老了!

     其實多年來,我一直在確認自己的老化。不僅外貌,連內在也像把垃圾往皮囊丟,隨著歲月膨脹起來。生物的宿命是自然的法則,宇宙就是這樣形成的。人會老,沒什麼好大驚小怪。那個人也老了呀,我也老了呀,心裡清楚得很。可是一照鏡子就嚇得半死:「不會吧!這……這是我?這不是真的!」簡直像遇到了騙子。

     但我也不會因此就去填矽膠或拉皮,只是每次照鏡子都會覺得「不會吧!」又老又醜究竟有什麼價值呢?

     然而崩壞是擋不住的,只會加速前進。後來會慢慢習慣嗎?會變得泰然自若嗎?會變得自暴自棄吧?

     到了六十三歲,記性越來越差,物品的名稱和人的名字都無法立刻想起來。「那個,那個……」「那個人,那個人……」一天說上五十次。記憶力的肌肉也鬆弛了。專注力薄弱,無法持續工作。精神力的肌肉也下垂了。這時我不會想「咦?不會吧!不會吧!我不知道喔。」而是心情奇妙地平靜下來,沒辦法呀,年紀大了嘛。

     「人真的很耐用啊,沒有機器能連續運作六十年。每天都在用喔。即使在睡覺,內臟也分秒不休在工作。要是經常保養,可以用上一百年呢。沒有車子能跑一百年吧。」有時也會像這樣非常積極而正面。能力的衰退或許能和悲哀一起接受,可是,對於連孩子都認不出來的失智,這種恐懼深深棲息在我內臟的陰暗角落。

     (請注意,這絕非縝密精確的調查)大致回顧我六十三年的人生,覺得短暫得有如轉瞬,卻也漫長到覺得受夠了,饒了我吧。這兩種思緒並存,分不清是太短或太長。我每天都覺得活到今天就夠了,每天都覺得今天死剛剛好。

     除了照鏡子時「不會吧!這是我?」這種驚愕的瞬間。一個人獨處時,我會想自己究竟打算活到幾歲 ?看著白雲在藍天飄流時,我覺得我和小時候的我,活在同一個世界。不管六十歲或四歲,「我」只是看著天空。蜘蛛網忽然黏在臉上的驚愕,無論七歲或四十歲或即便現在也一樣,我依然驚愕不已。

     在人群雜沓的都會十字路口,心煩氣躁地大罵:「可惡的傢伙!」不管三十歲或五十歲都一樣,都不是別人。十多歲時,我認為人過了四十就是大人,能瞭解世上的一切,碰到任何困難都能正確應對。

     然而如今想想,十多歲的我根本沒想過自己以外的事。除了活在同時代的人,我壓根兒沒認真想要瞭解他們,更遑論運用我的想像力。但自己到了四、五十以後,對於自己年輕時的單純、愚蠢、膚淺感到非常羞恥。到了這把年紀,對阿姨們的喜悅、痛苦、哀愁也有了共鳴。而人生或許四十才開始,上了年紀甚至有種喜悅。可是後來發現不管到了四十或五十,人絕對不可能「不惑」,我大吃一驚。這不就跟九歲一樣嗎?

     人究竟要到幾歲才能成為大人?混亂迷惑只比九歲的時候更複雜,更深不見底。人根本無法變得聰明伶俐。而我也隱隱約約開始察覺到,聰明伶俐的傢伙是天生就聰明伶俐。笨蛋是天生就笨蛋,年歲增長也治不好笨蛋病。笨蛋只會重複聰明傢伙沒經歷過的蠢事,一直笨下去。然而我認為,活得愚蠢或許比較有趣。

     而如今,我六十三歲了,是個無用的老人。失智的八十八歲老人,無疑是傑出的老人。成為傑出的老人時,已然超越年齡,能夠宣示自己「大概四歲」。我認為這是對的。我心裡的四歲並沒有死。看到下雪就很高興,無關我是四歲、九歲或六十三歲。

     人們說,一旦失智,當事者其實很輕鬆。這是謊言。認為自己是四歲的八十八歲失智老人,等同無依無靠的孤兒。不記得年紀,認不出小孩,不知道季節,正因不知道所以呆愣茫然,對於實際存在的人事物感到不安恐懼。

     我接收到的訊息只有不安與恐懼。為了舒緩這份不安與恐懼,母親二十四小時都像個討抱的嬰孩,因為除了一直被人抱著,沒有其他辦法能舒緩這份不安與恐懼吧。自己的寶寶,我可以連續抱二十四小時,但八十八歲的母親,叫我連續抱二十四小時,我辦不到。

     然而不久之後,我也會變成這樣吧。六十三歲就覺得碰到騙子也太大驚小怪,太天真了。

 
2. 那怎麼辦
   
     近來我健忘所導致的問題越來越多。因為我從以前就漫不經心,所以我決定怪我自己。可是要怪自己漫不經心,我又沒自信,因為我總懷疑失智是不是終於找上我了。每當想到這個就毛骨悚然。

     「妳不是說星期三嗎?」「我說的是二十三日喔。」星期三不是二十三日。兩人都無法釋懷。

     「今天要去○○家參加聖誕派對,妳沒忘記吧。」一早佐藤就打電話來提醒。「嗯,嗯,我記得喔。」其實我忘記了。

     而且昨晚,我還和明美約了今天要去逛Outlet。昨晚開始下大雪,現在雪依然無聲地下著,窗外一片銀色世界。我心想,完蛋了,我要說謊,我要說謊才行。電話響起,是明美打來的,「洋子,妳今天幾點能去?」

     「雪下得很大耶。」「這種日子一定不會塞車喔。」明美很興奮。抱歉,抱歉,對不起哦。「可是路況沒問題嗎?」「不要緊,不要緊。洋子妳會怕啊?」

     「有一點。」其實我根本不怕,「因為我沒自信,要不要天氣好一點再去?」「妳不去啊?」明美的語氣顯得很失望。我知道她很忙,好不容易才騰出時間。「嗯。」「那,改天再去吧。」「嗯,改天再去。」

     我說謊。我說謊。我是騙子!

     然後我拚命做豆皮壽司,裝進漆器木盒裡。佐藤和麻里,認為我是個只會做豆皮壽司的人。為了以防萬一,我總是先把炸豆皮滷好冰在冷凍庫。

     我想起佐藤說要準備五百圓左右的禮物,可是因為我忘記了,當然沒有準備。可是我有十件印有我插畫的運動服,那是之前請關先生用運動服代替稿費支付給我的。上面畫的插畫是,小熊住的山間小屋遭小偷的情景,或許怎麼看都不是愛漂亮的成人會穿的衣服,可是情況緊急,我也顧不了那麼多,趕忙用包裝紙包起來,再繫上緞帶蝴蝶結。光是繫上緞帶蝴蝶結,看起來就有模有樣了。

     接著我連忙換上外出服。因為在這一帶走動時,我總是穿著髒髒的短外褂,要是穿外出服,誰都會知道我要外出去別的地方。而且我經常在路上碰到明美或阿誠,所以去佐藤家,絕對不能經過明美他們的事務所。

     有一次,我從東京回來,明美問我:「洋子,妳去了東京啊?」「咦?妳怎麼知道?」「我們事務所的小稻,說在星野溫泉前面和妳擦身而過哩。」阿誠的事務所有二十幾個年輕員工。

     我心驚膽跳開著車,走在幾乎沒車的國道上。其實我也可以跟佐藤說謊,可是之前也因為撞約,麻里罵我是「放鴿子洋子」,所以我選擇赴佐藤和麻里的約,單純只是自私,為了不讓自己的風評變得更糟。我行駛在白雪覆蓋的山頭下坡道,腦袋裡如此茫然地想著。

     昨晚,電視壞了。怎麼按遙控器都開不了電視。遙控器才剛換過電池,所以我一直認為電視壞了。當我茫然地看向遙控器才發現,原來我拿的是電話。

     還有,大約一年前吧,我打開冰箱整個驚呆了,裡面居然放著三個洗好的咖啡杯。又過了一陣子,我打開冰箱一看,裡面竟然放著磨缽和研磨棒。

     找不到連帽大衣。那麼大一件的衣服,我究竟放到哪裡去了?最後一次穿到底是什麼時候?我跟妹妹說,我的大衣不見了,她說:「一定在家裡啦,仔細找一找。」可是我大衣一整年都掛在外面,從來沒收起來過。

     儘管如此,我還是去翻找亂七八糟的塑膠收納箱,「咦?怎麼有這種東西?啊,對哦,我確實有這個東西。」就這樣出現一堆乍看陌生的東西。我不禁心想,要是這些東西被偷走了,我可能到死都不會發現吧。我算是很少買東西的人,可是買了什麼都記得嗎?譬如剪刀,我已經不知道買幾把了。因為那些東西好像會突然神隱。

     同樣的老花眼鏡,我配了三副。如今只剩一副。另外兩副,很詭異地在同一天不見了。

     我翻找書桌的抽屜,竟找出四個眼鏡盒,但裡面都是空的。再往抽屜深處找,出現了一副隱形眼鏡。這副隱形眼鏡是配來預備用的,但我突然覺得不對勁,衝去洗手間。剛才找眼鏡的時候,也找到一副備用的隱形眼鏡。包包裡也放了一副。還有一副現在戴在我的眼球上。所以我到底配了幾副隱形眼鏡啊?

     我是個大近視,摘掉隱形眼鏡等於幾乎全盲。以前在米蘭時,有一次到了朋友該來接我的時候,我看到宿舍外已經停了一輛白色小車,便坐進副駕駛座:「讓你久等了。好,走吧。」結果車裡坐的是個義大利大叔:「好啊好啊,我們走。」我大吃一驚連忙下車。義大利大叔竟大聲地唱起歌來:「再陪我五分鐘嘛。」

     前一天,我把兩片隱形眼鏡連水一起喝了下去,因此那時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物體。從那之後,我對隱形眼鏡有點反應過度,但備用的配了三副也太誇張,而且我連什麼時候配的都忘了。

     最近,一天至少有十來次,我會站在家裡呆愣。想要拿什麼而起身,走個兩、三步,卻已經不知道自己要去拿什麼。我母親開始失智時,看到她呆然站著,我的心情實在五味雜陳。

     若要說我和她有何不同,頂多就是我會發出聲音說「奇怪?」或「咦?我要去拿什麼來著?」新的名字,全部忘光光。工作上的傳真或信件,也幾乎忘光光。

     即使對方說:「我是前幾天寫信給您的某某某。」我也完全一頭霧水,連愛面子的力氣也失去了,只能乖乖地問:「請問是什麼信?」看來我已經被社會抹殺了吧。

     佐佐木幹郎[1]常來鹿澤的山間小屋,有一次我去見他時,跟他說我已經開始老年癡呆的事,比我年輕很多的幹郎說:「這種事常有啦。像我上星期已經交代年輕小伙子做一件事,我居然忘了,結果同一件事我又問他:『這要怎麼辦呀?』他都快受不了我了。」

     「幹郎脾氣好啊。我根本是『這是什麼來著?』全部忘光光。」我這麼一說,幹郎竟說:「能這樣堂堂地癡呆,世間會認為果然是大人物喔。」我大吃一驚,深深佩服世上竟然有這種想法。但我怎麼想都不是大人物,所以心情變得更沮喪。

     「所以妳什麼事都要筆記下來才行。」他如此教我,但我連寫過筆記都忘了。而且記事本不曉得掉到哪裡去,我趴在地上找了又找,連桌下床下都找遍了。結果是跟一本讀到一半的文庫本掉在一起。我根本也忘了這本文庫本讀到一半。

     日前我去佐藤家問他:「我要去量販店,你要不要買什麼?」佐藤說了令我開心的事:「啊,我也非去不可,可是我忘了要買什麼東西哪。說不定路上會想起來。」在櫃台結帳時,佐藤雙手都拿著東西,我說:「太好了呀,你想起來了。」結果他回答:「呃不,我覺得我要買的好像不是這個。」

     新井先生的記憶力驚人,我常認為新井先生可以當學者。而這樣的新井先生也說:「我不會跟同一個人講重複的話。」讓我更加佩服他,可是這句「我不會跟同一個人講重複的話」卻至少跟我講了三遍。還有他小時候偷了十塊錢,被綁在山裡的大樹上,我也不曉得聽過多少遍。雖然每次聽都很有趣,但也不免覺得連新井先生都有些忘性了。啊,為什麼別人健忘時,我會如此高興呢。

     我問新井先生初戀情人的名字,他能確實回答是故鄉的「須田金子,熊谷登美子」。好像是念小學的時候,那時級任老師的名字是「根岸克惠」。這麼說來,我小學一年級的老師是「魚住靜」,有點喜歡的男生姓「花畑」。我不禁深深體會到,人的大腦是從外側開始毀損。

     有人說「只要不會忘記昨天晚餐吃什麼就沒問題」,可是要想起昨晚吃什麼,我也得花上一段時間。

     別人送我的東西,或我送別人的東西,我一下子就忘記了。有一次人家送我醬菜,我拿了一半去分送給麻里,結果麻里說:「什麼啦,這是我送妳的耶!」

     服部家九十四歲還很硬朗的老奶奶,曾經連著兩次寄橘子給我。想到那個老奶奶,我就覺得自己的胃萎縮起來了。我六十四歲,我會煮花豆,放點奶油,裝進保鮮盒,寄給東京的許多朋友,結果被朋友說:「喂,洋子,妳之前寄來的花豆還沒吃完呢。」實在太悲慘,我的腦袋竟然已經九十四歲了,嚇得我驚慌大叫。

書籍代號:0ELG0081

商品條碼EAN:9789863593706

ISBN:9789863593706

印刷:

頁數:288

裝訂: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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