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朱海翔
出版品牌:無限出版
出版日期:2014-05-28
產品編號:9789869014762
北野武最怕的女人!
壓倒性走過戰亂、震災、貧窮,
一生捲起衣袖……
小武,阿母也是很辛苦的!
13歲誓言把破產的家買回來,單身上京成為阿竹小女傭。烹煮三餐、打掃洗衣針線活,不論多冷多累,每天都得清晨五點起床,埋頭苦幹,直到晚上十點就寢。換得早餐一碗飯配一碗味噌湯,午餐一碗飯配一串醃沙丁魚,晚餐一碗飯配兩片醃蘿蔔,以及每個月五圓的待遇,因此自創了五圓理財法。
自認沒有男人「緣」,大學畢業的未婚夫在結婚前兩個月猝死;奉母成婚的對象菊次郎卻懦弱無能,最後還生了一個從小耍小聰明、叛逆的兒子北野武。
戰爭下物資匱乏的生活,採野菜、撿蛤蠣,撐起家中一片天;震災閉難所,埋鍋造飯,賣熱食、做起小生意。
崇尚教育,因為「貧窮這檔事,是會惡性循環的。窮人沒錢,沒錢就無法上學,無法上學就無法找到好工作,無法找到好工作就落入貧窮,沒錢讓孩子上學。我這麼說或許會得罪佛陀,但我還是要說,貧窮是會輪迴的。」
《菊次郎與佐紀》裡的佐紀人生自述,不僅是北野武導演的家族故事,更是一部時代的女性剪影。
「北野武的母親怎麼可能住這種破屋啊?!」
「我是我,小武是小武!」
本書特色
•《菊次郎與佐紀》的佐紀人生全批露
•日本媽媽VS.浪子導演
•北野武的家族故事
•戰爭、震災、貧窮下的女性奮鬥
(毒舌、熱衷黑道電影的導演,究竟如何養成的? 閱讀愛錢的武媽的價值觀、教養觀,終於明白北野武「我的人生似乎就是和母親的抗爭」的原因何在。)
北野佐紀
電影導演北野武之母。由於父親敗光家產,小學畢業後當女傭營生。長大後所嫁非人,丈夫非但酗酒,還花費無度,導致債台高築,佐紀並未因此氣餒,自力更生,賺錢養家。因學歷低而吃盡苦頭的她,深知教育的重要性,於極貧環境中,供應孩子們念大學,希冀孩子能擺脫貧窮。八十歲後,佐紀開始自學讀書寫字、旅遊,享受人生。一九九九年過世,享壽九十五歲。
朱海翔
筆名阿翔。從小愛聽故事,懸疑推理、戀愛言情、奇幻冒險、驚悚恐怖、社會寫實、散文小品,無所不讀,視譯者為說書人,以成為具有精湛洗練文字功力的說書人為終生職志,努力不懈,一路挺進中。譯作有《野蠻遊戲》第二、三集、《失敗禁止!美少女的祕密不側漏1》等小說。
電郵信箱:shouko0422@gmail.com
第一章生年不詳 戶口報錯
小武鮮少回到武野這個家,倒是會跟人胡謅有關北野家祖先的來歷,說什麼他是海盜的後裔,或者是歸化日本的哥薩克人後代。
而他的理由很滑稽。據他本人的說法是:我的五官怎麼看都不像是日本人,所以我身上絕對流有大陸民族的血。
小武的五官是標準的日本人臉孔。他是長得有如圓扁的草加仙貝的我生下來的,怎麼可能長出草加仙貝以外的臉孔呢?我可沒見過哪個歐美人長得像草加仙貝。
也就那麼一次,我曾經帶著孩子們去給我母親掃墓,順道繞到了我出生的老家。我老家位於千葉縣市原郡五井町,不過市原郡似乎現已改制為市原市了。附近的養老川匯流進的養老溪谷是名聞遐邇的觀光景點,可供人釣釣魚、泡溫泉。此處美歸美,卻是有著我十三歲時因破產痛失家園往事的傷心地。如今我的老家已改建成豪宅,外觀變了很多,而且不知道現任房主是為了防禦什麼,還在周圍挖了三條壕溝。
「這裡就是我小時候的家。」
孩子們一聽,樂不可支,眼睛都亮了起來說:
「哇~這個家好棒喔,媽。而且還挖了三條溝,很壯觀耶。」
「傻瓜,那是買下房子的人後來改建的啦。」
聽我這麼一說,孩子們個個洩了氣。總之,經過一番顛沛流離後,我在足立區梅島住了下來,也就是書中提到的只有三個房間的破爛房屋。前陣子有個小武的男粉絲來到我家後看到那間房子說:
「北野武的母親怎麼可能住在這種破屋啊。你當我是鄉下人就想騙我啊?」
那個粉絲和為他帶路的人在我家門前爭執不休。因為受不了他們的吵鬧,我就走了出去告訴他們:
「我就是北野。」
那兩人一聽大驚失色,隨即溜之大吉,跑到一半還回過頭來面帶同情地瞧著我。
這沒什麼好同情的。這就是我們建立起的家。當然啦,小武在大久保有棟房子,我忘了那是要價五億圓還是十億圓,而且每當他金口一開,房價又飛漲兩億圓,所以我也記不得那麼多。除了大久保之外,他住在一間月租一百一十萬圓的高級公寓。我著實無法想像,月租一百一十萬圓的公寓裝潢成什麼樣子。
不過,我是我,小武是小武,同情之於我是多餘的。
那次掃墓,是我們一家七口,我婆婆、四個小孩以及我們夫婦同住一個屋簷下時候的事情了。孩子們多半因為看不開,直嘆著:
「好可惜喔,太可惜了。」
房子賣都賣掉了,再多的感嘆都是徒然。俗語說「想明年的事被鬼笑」(註:意指做白日夢,不切實際),但是老提當年勇也會讓人看笑話。
既然這是我的傳記,就從我的成長講起吧,否則這故事無以為繼。首先是我父親、母親的身世。
我父親名叫小宮岩吉,母親是志子。過去的人除了姓氏之外,還會使用屋號(註:江戶時代,一般市井小民不得擁有姓氏,隨著人口增多,同名之人越發增加,為了易於辨識,每戶人家以自家特色另外起名號)。我家位於出洲,屋號為信四郎。說到「出洲的信四郎」,以前我家有個遠親開了一間名為袖介浦汽車的公司營運巴士業務,是個鼎鼎有名的大財主。
關於我父親的身世有個小故事。若我提起這段往事,小武鐵定會調侃道:
「媽,妳真是頂尖藝人,比我還會編故事。」
不過,這故事可是我從小聽到大的枕邊故事。
時值明治維新,攻進了江戶的軍隊在上野台地擊潰了彰義隊,新時代即將展開。
我外祖父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米商。有一天,他從靈岸島搭船前往客戶家裡收貨款。當貨款收得差不多了,他路經彰義隊敗戰後沒多久、煙硝味尚且瀰漫的上野台地,有個披頭散髮、看似武家出身的女人朝他飛奔而來,向他哀求道:
「求求你,救救這個孩子。」
我外祖父還沒來得及思考,據說那女人已然將一名兩、三歲的嬰孩以及想必是要當成養育費的一百兩硬塞給他了。一百兩,那可是不得了的大數目,相當於銀座二十坪的地價。聽說那女人將孩子和錢硬塞給他之後,掉頭跑走了。那嬰孩正是我生父岩吉。所以,我父親常跟我說:「妳身上流有武士的血統。」不過,這並非我親眼所見,事情是真是假也無從考證。再說,即使身上流有武士血統,對我有何助益?各位姑且聽之即可。
而後,岩吉隨著歲月長大成人,入贅到了我母親家。
但我父親卻是個濫好人,倘若有人跟他說:「借我一圓」,他會說:「那敢情好」;假如對方是要借兩圓,他也是「那敢情好」,最後落得被倒債的下場。(註:根據野村控股公司和日本經濟新聞的研究,單純以物價水準來計算,明治時期的一圓大約相當於現今的三千八百圓,再加上當時薪資落差過大的因素,對靠勞力賺錢的老百姓而言,明治三十年時的一圓具有現今兩萬圓的分量。)
某天發生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有個魚販挑著扁擔來叫賣沙丁魚和秋刀魚等類的漁獲。
「客人,秋刀魚兩條算你一錢,要不要?」(註:一錢為百分之一圓)
魚販問我父親。不過,我父親剛跟別攤買過魚了,目前沒有需要。
「喔~不用啦,我剛才有買了。」
「那三條一錢,再免費送你幾條如何?」
被魚販如此強力推銷我父親就投降了,聽到免費贈送更覺得不買不行。而且,只買個三條魚顯得很小家子氣,他還不好意思開口。
「不然七條算你兩錢如何?」
「成交──你的魚我全要了,連扁擔也留下。」
最後,他買下兩手無法合抱的一整個木桶的魚。我暗忖,買這麼多魚要做啥,接著只見我父親花了一整天忙著清理魚內臟,作醃魚。雖然醃漬的東西不容易腐敗,但一整樽的魚要花幾天才能吃得完?
魚醃完後,他將那一木桶的魚放在我家門前的道路上,拿著煙管吞雲吐霧,等待有緣人經過。等著等著,就有一戶農家的媳婦路過,他就跟對方打招呼說:
「這位大姊,今天妳家午餐有些什麼菜色?」
「岩吉先生哪,我們務農的哪來的錢吃飯還配菜啊?」
對方答道。
「可不是,可不是。」
我父親聽了點點頭,抖落煙管內的煙灰繼續說道:
「好,妳帶幾條秋刀魚回家吧。妳家有八個人吧?只拿八條吃不過癮,給妳十六條。」
十六條魚全都免費贈送。真拿我父親沒辦法。
不過,若是我母親還在世的話就好了。該管的時候,她還是會出聲制止我父親這種行為。
我哇哇落地後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也許因為我是母親懷胎七月生下的早產兒的緣故,一出生就被送進了千葉病院。現在的人都習慣去醫院生產,找產婆接生這檔事很少見了。然而,在當時,在醫院生小孩是極其新潮的事哪。
聽說差不多兩年後我出了院,父親慌了手腳。
「糟了,我忘記去報戶口。」
這個人實在太漫不經心了。
「欸?這孩子是兩年前還三年前生的啊?唉──真麻煩。好像和對面的小哲差不多年紀吧,去問問他們家的孩子是哪年生的好了。」
如此這般,我被當作和小哲一樣是明治三十七年(一九〇四年)生的。這簡直是亂來嘛。
不過,我父親還是搞錯了。他幫我報的戶口是明治三十七年三月出生,等於是年頭生,所以比四月生的小哲先進了小學(四月二日之後生的小孩是年尾)。結果,對面的鄰居大叔和我父親閒聊時問道:
「岩吉啊,我記得佐紀分明比小哲晚生,怎麼反倒比他先上了小學啊?」
所以我的生年成謎。反正就是明治三十七年或者三十八年的那個時候吧。
我並不是拿學齡來替自己開脫,不過學校上的課我有如鴨子聽雷,而且一聽不懂我就會翹課回家,是個不上進的小學生。即便如此,我還是上了六年的小學,勉強畢了業。
就在我小學剛畢業時,為了借一百圓,我家連房子都沒了。
如前所述,我父親是個濫好人,錢也好,米也罷,只要人家開口借,他一概來者不拒。但當他需要用錢時,卻搞得債台高築,傾家蕩產。
「人只要戒妒、戒鄙、戒偷,就問心無愧了。」
即使賣掉了房子,從此得擠身在破爛小屋裡,我父親仍舊心平氣和地告誡我做人的道理。
然而,這個社會是非常現實的。做了好事沒人會記住,犯了錯誤卻會被人永遠記住,即使你死後還會拿出來翻舊帳。
我母親葬在當地人稱作市原「四門寺」的地方。母親的墓建得非常氣派,但後來因為無人來上香掃墓,任憑荒廢了。憑藉著在我兒時植於母親墓旁的白椿木,我找到了母親的安息之處。墓碑已經不見了,唯獨那株白椿木青蔥茂盛地孤立一旁。
「你們外婆的墳墓在這裡喔。」
聽我一說,孩子們當即合十膜拜。之後,我以和服衣袖替代布巾埋在土裡,當作給母親的小小心意。
此時,別家來掃墓的大叔向我搭話,一派儼然我遠親的口吻說道:
「說到出洲的信四郎,以前可是富商巨賈,可惜家產都被阿志小姐的老公給敗光了。那傢伙的個性好歸好,就是運氣太差了。」
他喟嘆著,彷彿往事歷歷在目,甚至感慨無比到讓我不禁懷疑起莫非父親離鄉背井時,留有沒還清的債吧。我擔心了起來,所以只是嗯嗯啊啊地虛應幾聲聽他說著。
「對了,妳也是信四郎的親戚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頓感尷尬,總不能現在承認你剛說的人就是我父親吧。所以,我又嗯嗯啊啊地含糊回答,結果對方再度感嘆著:
「唉,人真是落魄不得啊,有錢的話,也不至於搞得墳前雜草叢生。出洲信四郎他家潦倒成這樣,連女兒都無情到不來掃墓了。」
被人指責為無情,我心頭猛地一跳。
「我聽說他女兒現居東京,妳也是從東京來的啊?」
現在的氣氛好生尷尬。
「哎呀,妳和阿志小姐挺有幾分神似的嘛。」
聽到大叔這麼一說,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大叔感慨萬千地說完之後,道:
「若是妳在東京碰到阿志小姐的女兒,請幫我轉告她偶爾要給她母親來上個香。」
於是我立即答應大叔「一定,一定」,冷汗直流。
待大叔離開之後,我那幾個孩子不知死活地大聲嚷嚷:
「剛才那位大叔口中的無情女兒,就是妳吧?」
每個孩子的頭上都被我扒了一掌。
不過,這個世間就是如此,一時的誤入歧途,但卻死後也會被人舊事重提。
而我也始終記得父親做錯的事,當然,我對父親並無怨懟。事過境遷七十年,堆積如山的問題堆積如山,我哪來的心神去記恨。回首過去,儘管父親在我看來是愚蠢糊塗的,但他從未和人結過怨,平順地結束了他的一生。
然而,在悲劇發生的當下,我並不是這麼想的。從住慣的房子被人趕出來的時候,我既無法像父親那樣只是無奈地認命,也無法看開地認為:「喔,那我就當一輩子窮人吧。」因為我們搬進的新家是破爛小屋。一場雨打下來,屋簷響起的劈啪聲在屋內都能聽到,吵得我無法成眠。當我翻來覆去時,心想:
「將來我一定要把我的家買回來。我得自立自強,因為我只能靠自己了。」
那年,我十三歲。
第十六章 跟著孩子去郊遊
我常聽現在的父母親抱怨,PTA的雜事繁多,小孩子很難管,學校教不好,老師動不動就打電話來家裡之類的問題。
以前的家長會成員不外乎是我們這些連PTA和DDT都搞不清楚的媽媽們,從來都沒發生過上述情況,大家都毫無怨言地盡量配合老師。
小武唸小學的時候,我曾當過家長會的幹部。小武是我年過四十後生的孩子,我自然就成了年紀最大的媽媽,說是年高者閱歷深也不為過。
擔任小武小學一年級時的導師是山田老師,從他小學二年級開始直到畢業為止,一路都給木村老師帶上來的。木村老師擔任小武的導師時,甫從大學畢業,是個新科老師。剛離開鳥取的大學的他,當時二十二、三歲,和長男阿茂年齡相仿,所以我覺得自己又多了一個兒子。
一般說來,小學的級任導師每年或者每兩年得換一個班,然而木村老師跟校長開門見山地說:
「讓我帶這些孩子到他們畢業為止。」
校長被他的熱情所折服,於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的要求。但是有傳聞說木村老師是捨不得離開小武,才去跟校長提出這種要求的。木村老師疼愛小武的程度可見一斑。真相如何呢?這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星期天時,木村老師會帶小武去打球,或者看職棒,除了在學校之外,下課後他也很照顧小武這點倒是真的。此外,這對現在的人看來是天方夜譚,但木村老師每早都會來我們家蹭飯。
當時他離開了大學校園,就上來東京過著單身男子的生活,住的是看似溫室改裝成的詭異房間。看他一個男孩子還得做飯洗衣的,於是我便主動幫他處理這些家務事。
「小武的媽,我來吃飯了。」
木村老師就這樣和我家的人一塊兒用早餐,然後帶著小武去上學。所以我才說,我好像又多了一個兒子似的。
倘若這事發生在現在,勢必會惹來「偏袒」或「不公平」之類的非議。在以前,大家互相幫助是天經地義的事。老師教導我家的小孩,所以我們也幫助老師,這不是理所當然嗎?把幫助老師曲解為「偏袒」,乃至心生嫉妒,在我看來,有這種心態的人受的教育才是有問題。
看看現在的師生與父母之間的關係,瀰漫著緊張不和的氣氛,讓我看了很是不解。倘使師生父母間無法維持良好的關係,要如何正確地教導國家未來的主人翁?
現在拿出以前陪小孩子去郊遊的照片,照片裡一大票都是穿著圍裙和女用工作綁腿褲的媽媽們,看得我不自覺地嘴角微揚。現在的學校作法我不太瞭解,不過,小武小的時候,每個學校的每一班學生去郊遊時,父母都得輪流去幫忙照看孩子的。特別是木村老師帶的班級,每次郊遊都有二、三十名家長浩浩蕩蕩地跟去。光讓孩子玩的開心怎麼行,對吧?所以,每次遠足家長一大票,最後都搞不清楚是為小孩還是為家長辦的。
不過,我們家長跟去是有理由的。那時是嬰兒潮的世代,隨便一個班級都是五、六十人的規模,不像現在只有四十個小朋友,況且孩子還小,上了車之後,暈車、小便大便在褲子、搞失蹤記、跌倒受傷,狀況百出,一個人要照顧這麼多孩子極為吃力。再說,木村老師是個年輕男子,要他幫小孩子換褲子,不是很可憐嗎?
我記得小武小學三年級那次郊遊,目的地應該是濱離宮(譯註:濱離宮恩賜公園,與著名的築地漁市相距不遠)。有件事想來很不可思議,就是小武班上的郊遊不常碰上雨天,運動會亦然。話說回來,五、六十名的學生,加上三十名的媽媽團,生怕雨天毀了郊遊運動的好日子,而眼帶威脅地瞪著天上的太陽,想必太陽也不敢不露臉吧。
那次郊遊,也是在大家威脅性的瞪視下,有了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我們一行人朝著濱離宮出發。不過,目的地離我們足立區不遠就是了。
巴士裡擠滿了人,座無虛席。我家四個孩子,小武、安子、阿大都很愛坐巴士,光是能搭汽車就雀躍不已,任憑路程多遠從不暈車,坐得安穩舒適。然而,小武班上有個孩子天生就和巴士八字不和,僅僅聞到巴士的特有味道他就不舒服。巴士引擎一發動,更是不得了,眼前一片黑。情況糟的時候,一看到巴士他就快暈倒了,真是個令人同情的小男孩。他和公車八字不和到連吃暈車藥都沒效,因為他那是心病,光聽到巴士就嚇得六神無主,無異於單比氣勢就輸給對手的相撲。
不過是從足立區梅島到濱離宮的短程距離,果然不出所料,那孩子吐得唏哩嘩啦,車子才一出了足立區,他居然大便在褲子上,真是讓人傷透了腦筋。一開始就料到他必然會吐,所以我們已經事先準備好紙袋嚴陣以待,豈料,他竟然拉在褲子上,不過,縱使預料到了,你總不能要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包紙尿褲吧?
也因此,巴士一抵達濱離宮,我們隨即把那小男孩髒掉的內褲給脫掉,然後跟一個穿了兩條內褲的女孩子借來其中一條,讓小男孩穿女生的內褲。
當時的女孩子除了穿一條女用四角長內褲之外,還會在其上加一條毛線內褲,因為女孩子將來要生小孩,絕不能讓腹部著涼,以免產生不良影響,這是一般常識。哪像今日的女孩子們,都穿著布料少得可憐的小小一件內褲,只為了好看,卻忘了內褲原本具有的重要功能。
話說那個男孩子,我讓他穿了毛線內褲之後,告訴他「去玩吧」,然後啪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讓他去跟大夥們玩耍。但是小武卻在一旁說風涼話:
「唉唷,穿女生內褲,穿女生內褲,沒雞雞。」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罵完之後,我就在他頭上扒了一掌。
接下來,該如何處理那條髒掉的內褲呢?
環顧四周,剛好找到了一個池塘,所以我打算在那兒清洗內褲。問題是,這裡是所謂的離宮,也就是天皇的別墅,在天皇家的池塘裡清洗沾到糞便的內褲,這很失禮吧?雖說天皇已經頒布了「人間宣言」,自認和國民一樣同為凡人,但不用任何人來告訴我,我也明白無論如何這都是不對的行為。於是,我一個人在池邊洗內褲,由另外四、五個人不著痕跡地擋住我,順便把風。
當巡視公園的人來時,把風的人就會出聲警告;「有人來了。」,我旋即停下手上的動作,假裝和旁邊的歐巴桑們欣賞風景,說幾句「這鯉魚真是漂亮哪」,蒙混過去。
哪怕是夏普兄弟(譯注:出身加拿大的職業摔角雙打組,於一九五四年到日本,掀起了日本的職業摔角風潮)的兇器攻擊,碰上我們這群歐巴桑的聯手攻勢,想必也會甘拜下風。
去鎌倉的紫陽花寺的那次郊遊,也發生了同樣事件。紫陽花(繡球花)的開花季節乃是雨季,任憑我們瞪視太陽的眼神再兇狠,自然也是徒勞,車子開到半路就下起雨來了。孩子們由於從足立區到鎌倉的一路上都無法下車,全軍覆沒,幾乎所有人都暈車嘔吐。
到了寺廟後,就是幫他們洗衣服。把一個個孩子的衣服脫下後,就是洗個不停,讓我忍不住埋怨幾句:
「我又不是為了洗衣服才千里迢迢來到鎌倉的!」
而孩子們也不好過,一想到回程還要坐巴士,搞不好會暈車,個個都沒了精神。
回程的車上更淒慘,班上有一半的孩子都打著赤膊,因為嘔吐,衣服都被脫下來清洗,而坐在折疊式座位上的媽媽們,對暈車的孩子們也漸漸沒了耐心。
即使情況如此惡劣,小武依舊屹立不搖,百無聊賴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然後突然說道:
「咦?雨停了耶。」
聞言,我一看車窗外,果然太陽破雲而出,光芒照耀大地,雖說回程已經過了一半,大家還是禁不住歡呼出聲。
這時,有個媽媽將洗好的衣物用車窗夾住,開始曬衣服。那衣物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吸收陽光,那景色看得人心曠神怡。於是其他的媽媽也有樣學樣,跟著將洗好的衣物用車窗夾住曬乾,只見所有車窗都夾著五顏六色的褲子與襯衫,隨風飄揚,開車路過的人無不回頭張望我們,真是讓人愉快啊。眨眼間,孩子們又回復了精神,或是唱歌,或是吃起先前沒胃口享用的便當和零食。
回到學校時,褲子和襯衫全都乾了,下車時,每個孩子都精神奕奕的,一點兒也看不出他們之前還暈車嘔吐。
聽我這麼描述,大家可能會認為那時的家長會不過是陪小孩郊遊,所以我再舉個粒子,運動會。
當時,儘管大官們口口聲聲都說「戰爭已然結束」,然而,事實上,一般民間普遍物資匱乏,學校也不例外。任憑小孩子多麼在賽跑中努力表現,也無獎品可拿。於是,我們家長會便跟所有家長募款,籌促資金購買大量的筆記本和鉛筆,捐給學校當獎品。
或許有些死腦筋的家長會認為「又不是為了獎品才參加賽跑的」,不過,人就是如此努力沒有回報,將來就不願意努力了。冠軍就有冠軍該得的獎品,亞軍就得到亞軍的獎品,最後一名就該嘗到吊車尾的喜悅與懊悔。
後來,小武賽跑得第一,喜孜孜地拿著我們捐給學校的筆記本和鉛筆回家,不過我卻忍不住說出那句老詞兒了:
「很好。不過,賽跑就算得第一,將來也不會讓你賺到錢。你要拿出賽跑時的精神,好好用功念書。」
後記
五十年前,這個家建立起來。當時,我家玄關高於路面,而水錶也露於地面上將近十公分。
然而,現在水錶都不知道在地面下的哪裡,即便挖掘也找不見蹤影了。過去的路面鋪設水泥,鋪設柏油,使得路面越發增高,甚至高過了玄關,昔日光景不再。
這多半就是所謂的歲月流逝,不僅物換星移,是非黑白也會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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