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兩生花
風叔凝視著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而站的孟玨和雲歌,
一時沒有說話,似乎想起了什麼,
孟玨帶著雲歌在長安城最繁華的街區七繞八拐,好久後才來到一座藏在深深巷子中的府邸前。
不過幾步之遙,一牆之隔,可因為布局巧妙,一邊是萬丈繁華,一邊卻是林木幽幽,恍如兩個世界。
雲歌輕聲說:「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你的叔叔不好應付呢!」
孟玨寬慰雲歌:「不用擔心,風叔叔沒有子女,卻十分喜歡女兒,一定會很喜歡妳,只怕到時,對妳比對我更好。」
屋內不冷也不熱,除了桌椅外,就一個大檀木架子,視野很是開闊。
檀木架上面高低錯落地擺著許多水仙花,盈盈一室清香。
「雲歌,妳在這裡等著,我去見叔叔。不管發生什麼聽到什麼,妳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孟玨叮囑了雲歌一句,轉身而去。
雲歌走到架旁,細細欣賞著不同品種的水仙花。
**
遙遙傳來說話聲,但隔得太遠,雲歌又不好意思多聽,所以並未聽真切,只覺得說話的聲音極為嚴厲,似乎在訓斥孟玨。
「做生意免不了和官面上的人來往,可無論如何,不許介入漢朝現在的黨派爭執中。你在長安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動輒千金、甚至萬金的花銷都幹什麼了?為什麼會暗中販運鐵礦石到燕國?別和我說做生意的鬼話!我可沒見到你一個子兒的進賬!還有那些古玩玉器去了哪裡?不要以為我病著就什麼都不知道。小玨,你如此行事,我身體再不好,也不能放心把生意交給你,錢財的確可以鑄就權勢之路,卻也……」
來人看到屋內有人,聲音忽然頓住,「小玨,你帶朋友來?怎未事先告訴我?」
本來幾分不悅,可看到那個女子雖只是一個側影,卻如空潭花,山澗雲,輕盈靈動,與花中潔者水仙並立,不但未遜色,反更顯瑤台空靈。他臉色仍然嚴厲,心中的不悅卻已褪去幾分。
雲歌聽到腳步聲到了門口,盈盈笑著回身行禮,「雲歌見過叔叔。」
孟玨介紹道:「風叔叔,這是雲歌。」
雲歌又笑著,恭敬地行了一禮。
不知道風叔有什麼病,臉色看上去蠟黃,不過精神還好。
風叔叔盯著雲歌髮髻邊的簪子看了好幾眼,細細打量雲歌片刻,讓雲歌坐下,開口就問:「雲歌,妳是哪裡人?」
「我不知道。我從小跟著父母東跑西跑的,這個地方住一會,那個地方住一會,爹爹和娘親都是喜歡冒險和新鮮事情的人,所以我們去過很多國家,也住過很多國家,不知道該算哪裡人。我在西域很多國家有家,在塞北也有家。」
風叔難得地露了笑,「妳漢語說得這麼好,家裡的父母應該都說漢語吧?」
雲歌愣了一下,點點頭。
是啊!她怎麼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父母雖會說很多國家的語言,可家裡都用漢語交談,現在想來,家中的習俗也全是漢人的風俗,可父母卻從沒有來過漢朝……
一直板著臉的風叔神情變得柔和,「妳有兄長嗎?」
「我有兩個哥哥。」
風叔問:「妳大哥叫什麼?」
雲歌猶豫了下,方說:「我沒有見過大哥,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說的兩個哥哥是我的二哥和三哥。」
風叔眼中有疑惑,「那妳二哥叫什麼?」
「單名『逸』。」
風叔恍然大悟地笑了,神情越發溫和,「他現在可好?」
「二哥年長我很多,我出生時,他已成年,常常出門在外,我已兩三年沒有見二哥了,不過我二哥很能幹的,所以肯定很好。」
「妳娘她身子可好?」
「很好。」
雲歌雖然自小就被叮囑過,不可輕易告訴別人家人的消息,可風叔問的問題都不打緊,況且他是孟玨的長輩,換成她帶孟玨回家,只怕母親也免不了問東問西,人同此心,雲歌也就一一回答了。
風叔再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雲歌,神情似喜似傷。
雖然屋子內的沉默有些古怪,風叔盯著她審視的視線也讓雲歌有些不舒服,可雲歌謹記孟玨的叮囑,一直微笑地坐著。
很久後,風叔輕嘆了口氣,極溫和地問:「妳髮髻上的簪子是小玨給妳的?」
雲歌雖不拘小節,臉也不禁紅起來,只輕輕點了點頭。
孟玨走到雲歌身側,牽著雲歌的手站起,雲歌抽了幾下,沒有抽出來,孟玨反倒握得越發緊。
孟玨向風叔行禮,「叔叔,我和雲歌還有事要辦,如果叔叔沒有別的事情囑咐,我們就先告退了。」
風叔凝視著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而站的孟玨和雲歌,一時沒有說話,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有幾分恍惚悲傷,眼內卻透出欣喜,和顏悅色地說,「你們去吧!」又特意對雲歌說:「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有時間多來玩,若小玨欺負了妳,記得來和叔叔說。」
風叔言語間透著以孟玨長輩的身份,認可了雲歌是孟玨什麼人的感覺,雲歌幾分尷尬,幾分羞赧,只能微笑著點頭。
**
這幾日長安城內,或者整個大漢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恐怕就是皇上下旨召開的「鹽鐵會議」。
先皇劉徹在位時,因為用兵頻繁,軍費開支巨大,所以將鹽鐵等關乎國運民生的重要事務規定為官府特許經營,不許民間私人買賣。
官府的特權經營導致了鹽鐵價格一漲再漲。文帝、景帝時,鹽的價格和茶油等價,到武帝末年,鹽鐵已是高出茶油幾倍。鐵器的價格也高出原先很多倍。
民間不堪重負下,開始販運私鹽,官府為了打擊私鹽販賣,刑罰一重再重,一旦抓到就是砍頭重罪。
劉弗陵當政以來,政令寬和,有識之士們也敢直言上奏,奏請皇上准許鹽鐵私營,卻遭到桑弘羊和上官桀兩大權臣的激烈反對,霍光則表面上保持了沉默。
劉弗陵下詔從各個郡召集了六十多名賢良到長安議政,廣納聽聞,博采意見。
這些賢良都來自民間,對民間疾苦比較瞭解,觀點很反應百姓的真實想法。對皇上此舉,民間百姓歡呼雀躍的多,而以世族、豪族、世姓、郡姓、大家、名門為主的豪門貴胄卻是反對者多。
「鹽鐵會議」一連開了一個多月,成為酒樓茶肆日日議論的話題。機靈的人甚至四處搜尋「鹽鐵會議」的內容,將它們編成段子,在酒樓講,賺了不少錢。
以桑弘羊和丞相田千秋為首的官員士大夫主張鹽鐵官營,認為鹽鐵官營利國利民,既可以富國庫,又可以防止地方上有像吳王劉濞那樣利用鹽鐵經營坐大勢力,最後亂了朝綱的事情發生。
賢良們則主張將經營權歸還民間,認為現在的政策是與民爭利,主張取消平準、均輸、罷鹽鐵官營,主張讓民富,認為民富則國強。
雙方的爭執漸漸從鹽鐵擴及到當今朝政的各個方面,在各個方面,雙方都針鋒相對。
在對待匈奴上,賢良認為對外用兵帶來了繁重的兵役、徭役,造成「長子不還,父母愁憂,妻子詠嘆。憤懣之恨發動於心,慕思之積痛於骨髓」,建議現在最應該做的其實是「偃兵休士,厚幣結和親,修文德而已」,他們提倡文景時的和親政策。
大夫派的看法則相反,仍然積極主戰。他們認為漢興以來,對匈奴執行和親政策,但匈奴的侵擾活動卻日甚一日。正因為如此,先皇漢武帝才「廣將帥,招奮擊,以誅厥罪」,大夫認為「兵革者國之用,城壘者國之固」,如果不重兵,匈奴就會「輕舉潛進,以襲空虛」,其結果是禍國殃民。
從鹽鐵經濟到匈奴政策,從官吏任用到律法德刑,一場「鹽鐵會議」有意無意間早已經超出了鹽鐵。
在對待匈奴上,賢良認為對外用兵帶來了繁重的兵役、徭役,造成「長子不還,父母愁憂,妻子詠嘆。憤懣之恨發動於心,慕思之積痛於骨髓」,建議現在最應該做的其實是「偃兵休士,厚幣結和親,修文德而已」,他們提倡文景時的和親政策。
大夫派的看法則相反,仍然積極主戰。他們認為漢興以來,對匈奴執行和親政策,但匈奴的侵擾活動卻日甚一日。正因為如此,先皇漢武帝才「廣將帥,招奮擊,以誅厥罪」,大夫認為「兵革者國之用,城壘者國之固」,如果不重兵,匈奴就會「輕舉潛進,以襲空虛」,其結果是禍國殃民。
從鹽鐵經濟到匈奴政策,從官吏任用到律法德刑,一場「鹽鐵會議」有意無意間早已經超出了鹽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