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采內文摘錄一
二〇〇八年夏天──。
烈日炎炎下,夏日風情畫──高中棒球賽,正在廣島縣熱烈展開。
喧天的歡呼聲所包圍的本壘板上,扮成尾道鬼臉祭中三鬼神「大蛇」、「武怪」、「天狗」的三個人敲打著大鼓,管樂部的團員們卯足全力吹奏著音樂。
在管樂聲中有一個特別響亮的小號聲,那是來自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及肩的烏黑長髮,直黑俐落的眉和炯炯生輝的大眼睛,她叫村上明莉,是這個故事的主角。
計分板上的分數是9比0,除非奇蹟出現,尾道第一高中軟弱的棒球隊已經沒有勝算了。但是當自己校隊上場打擊時,明莉還是忘了演奏,揮動著拳頭大聲叫著:「衝啊──!快衝快衝──!」
「棒球是兩出局後才開始!接下來是第四棒了哦!」
「明莉,那選手今天一個球也沒打到呀。」
在管樂部吹上低音號的好友篠宮加奈洩氣地說。
「沒關係,只要他這局開打就行了嘛。加油!給他們看看第四棒的實力!」
明莉跑下階梯到最前排大聲高呼,不顧噴瀉而出的汗水,奮力吹起小號。
只要打定主意,就不顧一切向前衝,這種調皮的女孩在尾道叫做「瘋丫頭」,這個又熱又長的故事,發生在明莉還沒學會煎圓呼呼的御好燒煎餅以前。
就算比賽沒有晉級,只要能和三年級全體一起演奏,對明莉來說,就是一場完美的比賽。
騎上自行車,任裙子翻飛,笑容化成風地從坡道上滑下。尾道位在廣島縣東部,是個面對瀨戶內海的山城。山上有寺院,海邊有造船廠。寺院鐘聲與鐵板敲擊聲代替了搖籃曲,將天真爛漫的明莉撫養長大。
但是這個小女生也有了煩惱,那就是畢業之後的出路問題。
「……現實啊。」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靠小號工作。然而,管樂部的顧問島田老師叫她要面對現實。她快十八歲了,必須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
「管它的,先別想了。」──她就是這種女孩。
推著自行車走到渡船碼頭附近,有位老太太站在前方的防波堤邊,凝視著一把暗淡的小號,她的腳邊放著一只老舊的箱子。明莉仔細一看,那老太太緩緩把小號舉起來,那動作不就是要丟進海裡嗎?
「喂!」
明莉放倒自行車快跑起來。老太太丟出的小號在空中畫成一個弧形,明莉縱身往海裡一跳,和小號幾乎同時濺起巨大的水花。
明莉從海裡露出臉,舉起小號大叫:「妳在做什麼!」然後把小號抱在胸口爬上防波堤,嗆得直咳嗽。
老太太呆楞地望著這一幕,吃驚地說:
「沒事吧?……妳的腦袋在想什麼呀。」
「這句話我才想問妳呢。」
「如果妳那麼想要它,就送給妳吧。挪──。」
對明莉來說,樂器就像是最親密的好友,她不由得生起氣來。
「別走!我沒理由拿妳的小號。妳不覺得它很可憐嗎?把它沉到海底,就沒有人可以吹它了。而且它比我們學校的那把還好得多呢!」
「孩子,妳也吹喇叭?若是把心思放在音樂上,以後一輩子沒出息哦。」
何必要對這個不相識的老太太生氣?明莉嘟起嘴巴,追上轉身離開的老太太,把小號塞給她。
「雖然我不知道妳有什麼原因要丟了它,但這是妳的東西。請好好保管。」
她鞠了一躬正想轉身時,沒想到那個老太太再次把小號丟進海裡。
「嗄──!」明莉沒有片刻猶豫,一個箭步再次跳進海裡,這是本日第二次跳水了。噗──,明莉浮了上來,一隻手緊緊抓著小號。
「妳會有報應的!一定會!音樂之神會懲罰妳的!」
「我才不管什麼音樂之神呢。又不能當飯吃,一點用都沒有。」老太太撇下這句話,跨開腳步快速離去了。
「……喂,妳等等,等等我。」
這個突兀荒謬的場面,就是祖孫兩人值得紀念的初會。
精采內文摘錄二
外頭傳來小號與次低音號的合奏。在真知子的注目下,明莉和加奈站在附近碼頭上,吹奏著一首首曲子。她們重開了一場最後演奏會,這是加奈提議的,她的推甄考試沒上,只能成為音大門外生。
「……兩人的表情都好滿足呢。」
「她們倆從國中就一起吹奏了。」
男人們從設計室的窗口傾聽著兩人吹奏的樂章,一起守護著他們的女兒與妹妹。
「乾杯吧!為明莉、加奈和鐵平的新旅程而乾!」隆圓氣魄不凡地舉起一升酒瓶。
「大家都要睡在造船廠啊……」
明莉失望地掛掉欽也打來的電話。最後這餐飯,只有她和真知子兩人圍在鐵板前吃。
「妳爸是捨不得妳。養了十八年的女兒就要離開身邊,去外地生活了。這是第一次呢,對爸媽來說,都是一樣不捨。」
真知子說著,充分發揮自己的手藝,做出最拿手的尾道燒。母女倆的鐵板也另有一番樂趣。
「……嗯,是媽媽的味道,媽媽的香味。」
「媽媽的香味?怎麼會,這是御好燒耶。」真知子笑了。
「……好好吃哦。」這是尾道村上家,在中庭鐵板做出來的媽媽口味,世界上肯定找不到比這更好吃的食物了。
「……千萬別忘記哦。」
「……我會好好努力的。」明莉把御好燒連同淚水一同吃下去。
「明莉,這是妳爸給妳的畢業禮物。他答應過妳,只要成為社會新鮮人,就要送妳的。」
第二天早上,在渡輪碼頭,真知子拿出一份用緞帶裝飾的手機。
「……早知道該對他說聲:『多謝照顧』的。」
「妳又不是去嫁人。」鐵平吐槽說。
「對呀,妳爸的心情就像是明莉要出嫁了一樣。」
下水式的會場上,阿錠穿著不習慣的三件式西裝,上台準備致詞。拿著麥克風的手不斷發抖,從旁邊一眼就能看出他緊張得手足無措。
「我是剛才司儀介紹的村上鐵工廠村上錠,錠就是金字邊加一個定的錠。」
「喂,怎麼又是這段老詞?」隆圓不耐煩地嘀咕。
「我有兩個兒子,老大欽也,就是金欠也,不過偏偏他在信用金庫上班……」
信用金庫的課長對欽也說:「你父親?」欽也如坐針氈,小聲稱是。
「老二叫鐵平,寫成金失。這都是後來才發現的……然後是我小女兒……小女兒的名字叫做明莉,……充滿希望的明莉!」
「那我走了。」
明莉走上渡輪時,剛剛到手的新手機突然響起,有點疑惑地按下通話鍵,阿錠粗嘎的聲音衝進耳裡。
「希望她一直……一直留在身邊,是我的真心話。」
在下水式的會場,欽也打開自己的手機,把麥克風對準錠的演講。
「擔心她會不會在大海上遇到風浪,還是觸礁,擔心得不得了……」
「別、別、別擔心,這艘船安全性絕無問題!」列席來賓開始竊竊私語,主持人久太緊急地站起來澄清。
「可是!船終於要出航了!小心呵護養育到今天十八年的女兒,就要踏上旅途了,希望她平安、順利……」
「夠了夠了。」久太把阿錠的麥克風搶過來。
穿著和服的加奈進行剪綵儀式後,船體便在管樂團的伴奏下,緩緩地移動。船隻濺起白沫入水時,她聽到一段走音的歌唱。
「♪瀨戶日西沉 夕波小波」
明莉坐的渡輪行駛在尾道水道上,真知子與鐵平站在棧橋上微笑揮著手,明莉聽著手機,也一面笑著揮手。
「♪來到你的島上 成為新娘 人人看我年少 操心不已」
阿錠五音不全的歌聲,傷感又溫馨地在明莉心中迴盪。
「♪但因為我們有愛 所以沒關係」
從尾道嫁到大阪去……不,應該是踏出旅途的明莉,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下淚來。